莫说他们不解,就连英明神武的当朝天子也十分好奇, 不过是回乡读了三年书,是什么让文章平平的只于军事上灵光非常的蒋少将军开了窍。
直到蒋存一份信笺,说出了刘云浮刘小先生的名号。
而自那日参加武威将军府酒宴的大人们口中传出的消息来看,刘小先生果真是文采不凡,见识广博。
被念叨了近半年的公子哥儿们心中大多不服气,却也都存着满满的好奇。
直到今日相见,不拘是曾经放过大话出言挑衅的,还是心存向往有意拜师的,亦或是被老子强压着脖子受命亲近的,全都傻了眼。
那些老大人们真是喝酒喝迷了眼,净吹什么人品风流,怎么不吹吹他的嫩皮嫩肉!
说是“小先生”,可也不能真这么小吧?
眼前立着的,明明还是个半大少年!
以他们平日游猎的目光看去,这少年才超过蒋存的肩头,怕是一拳就能擂倒……蒋少将军拳打京师脚踢直隶,会听他的话?
公子哥儿们撇着嘴,望向与祁国公相对而立,不见丝毫气弱的白衣小书生,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可若将那些老大人们的夸赞套在这少年身上,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有违和。
看蒋存那专心致志俯首帖耳的样子,明摆着不是作伪。
愿桃李满天下?此时看来,虽是小儿狂语,但也让人无法耻笑。
都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要让自家老子见到这个小子,只怕日后更加难过……
全不知少年们的心理活动,此时拦在周行面前的刘拂,只笑望着祁国公:“国公爷哪里话。”
刘拂负手而立,虽口称晚辈,但浑身上下,都没丁点谦卑恭敬的意思:“学生与周三哥相识三年,自不会与他见外。”
对着刘拂的祁国公,此时就像是最平凡而朴实的父亲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宝贝儿子的未来,刘拂的那点不恭,在他眼中也是真名士自风流,不能以常人眼光看待。
甚至连他极瞧不顺眼的周行,也在此时可爱了许多。
只是这三哥……
周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刘小先生有所不知,因我府上寻回了多年前失散的孩儿,是以这序齿,也变了变。”
用从未有过的平和视线望向周行,祁国公拉过身旁的周随,介绍道:“行儿久未归府,怕是还没见过你三哥。”
如此光明磊落,明堂正道,莫说直面他的刘拂等人,就连围在旁边的各府公子们,也停下了口中的怯怯私语。
这话对自矜自傲的周行来讲,无异于奇耻大辱。
在周行发作前,刘拂背在身后的手,就准确地扯住了他的指尖。
她高束起的发辫左右晃了晃,晃走了周行心中的气恼,带着指腹的温度一起,将他的恨意平复。
不用侧目,周行都能猜出周围人眼中的惊奇里,包含了多少不可置信。
祁国公府从未有过走失子孙的传闻,周随的身份在他今日顶着自己的名义开始加冠礼时,就已在他们心中有了无数猜测。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即便心中鄙夷,却也没能猜到,会有这么出大戏看。
与射向周随的鄙薄不同,周行也能猜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含着多少带着玩笑意味的“可怜”。
堂堂国公府嫡公子,竟落得如此境地。
周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却在握实了刘拂的手指后松了力道。
微凉的指尖顺着指缝戳进掌心,轻轻写了个“弱”字。
锋芒过露,不如示人以弱。
“国公爷误会了。”刘拂抽回手,含笑向着祁国公拱了拱手,“我唤三哥,只是我们小辈间的亲近称呼,与贵府并无什么关碍。”
“想来京中各位公子也是如此。”
刘拂回头,向着一直注视着她的众人含笑点头,又转向祁国公道:“学生不才,曾发宏愿,今生不入宦海,只愿教书育人……因此也下苦功琢磨过一些事。刚才听过这位周公子出身,学生愈矩,有一言想劝劝国公爷。”
见她维护周行,被驳了面子的祁国公目光微沉,强笑道:“刘小先生但说无妨。”
“以您爱子心切,使我等改口以对令郎,实属一片慈父之心。只是规矩摆在人情前,只怕令郎日后与人相交,彼此都不自在。”
周振面色一变再变。
周行与各府小辈们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比之突然插进来的他的怜儿深厚不少,仅靠一个强冠上的周三公子之名,说不定真会适得其反。
刘拂观他面色,又望一眼周随,轻笑道:“且周公子将将回府,您强压个身份给他,只怕会让他在府中难做,亦同兄弟生了嫌隙。”
拱手微施一礼,刘拂转向周随:“便是周公子,怕也不会开怀。国公爷,您若要补偿公子多年委屈,不如换个法子。”
周振闻言,转头望向周随,关切道:“随儿,你的意思是?”
真真是个慈父。
只不过这慈父真情流露的一句话,便将宝贝儿子推向了没法回头的风口浪尖。
大庭广众之下,周随没有祁国公本人任性妄为的资本。
“刘小先生所言甚是……父亲不必为了儿子与、与三弟为难。”
刘拂含笑拱手:“随公子孝悌友爱,刘某钦佩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