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后者也是强弩之末,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儿。趁着双方再度陷入僵持的机会,倪文俊果断推开挡路的弟兄,抢了一架云梯,快步冲下。
“倪文俊,有种别跑…你个有爹养沒爹教的孬种…”陈友谅冷眼看到倪文俊从城头上消失,立刻追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叫。
张必先和张定边两人所带领其他弟兄闻听,精神顿时又是一振,刀光过处,人头滚滚。负责替倪文俊断后的夏柳松等人,则彻底失了士气。或者转头逃命,或者被陈友谅身旁的乌合之众冲上來砍死,溃不成军。
“去死…”张定边手起刀落,从背后将百夫长夏柳松劈下了城墙。随即单手朝云梯上一搭,就准备冲出城外,继续追杀敌军。
“回來…”陈友谅一把抓住了他的绊甲丝绦,用力摇头,“别逼傻狗进穷巷…咱们回头,去迎接淮安军…”
“嗯。。。。?…”张定边犹豫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陈友谅的意思。倪文俊不敢在城头上多做停留,是怕淮安军赶过來,断了他退路,瓮中捉鳖,并非就是怕了他和陈友谅。而万一大伙追出了城外,追到了倪文俊随时都可以跑路的旷野当中,后者便不再有任何顾忌。真的反咬一口,大伙即便不死也得落一身伤。
而回头去接应淮安军,任务就轻松多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冲入城内的官兵,如今早已经撤得干干净净。西城外纵使零星还有些歪瓜裂枣,也应该属于被答矢八都鲁故意留下來的“尾巴”,士气和战斗力都不值得一提。。。。。
想到这儿,张定边对陈友谅佩服得五体投地。将血淋淋的钢刀一摆,扯开嗓子高声叫喊,“弟兄们,走,跟三哥去迎接淮安军…咱们早日合兵一处,杀鞑子一个屁滚尿流…”
“合兵一处…”
“合兵一处…”
此刻在幸存下來的大多数天完将士眼里,陈友谅就是一尊金甲天神。无论发出什么谕旨,都必须无条件遵从。
接下來大伙所看到的事情,也证明陈友谅的判断的确英明无比。从北墙敌楼一直走到西墙敌楼的遗骸处,除了被丢下的伤重等死者之外,大伙沒有遇到一个还能站起來的元兵。
从马道下了城,又沿着城门追出了半里之外,大伙所遇到的阻挡也是微不足道。只需要稍稍努力一冲,断后的元兵就立刻开始溃退,敌我双方,都沒有多大伤亡。
“答矢八都鲁老贼退得倒是果决…”张必先追得兴趣索然,将刀往地上一戳,喘息着说道。“好歹也是一省丞相,连淮安军的面儿都不敢见,他也不嫌丢人…”
“黑灯瞎火的,他哪知道來了多少淮安军…”陈友谅也缓缓收住脚步,喘息着摇头,“不过我估计老贼也不会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以他的秉性,宁可舍掉一部分兵马,也得给淮安军填点儿恶心…”
话音刚落,就听见东南方一阵爆豆子般的脆响,紧跟着,无数黑影在星光下跌跌撞撞。有得向北,有的向南,人的哭喊声和战马的悲鸣声搅作一团。霎那间,仿佛地狱的大门忽然被炸碎,百鬼夜奔…
“是淮安军…老贼给淮安军设下了套儿…”张必先又惊又怕,望着陈友谅的眼睛,脊背上冷汗滚滚。
“三哥,三哥你真神了…”
“陈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
其他将士乱纷纷地开口,烟熏火燎的面孔上,写满了对陈友谅的崇拜。
“不用急…老贼舍不得下大本钱…”在一片期盼的目光当中,陈友谅信心十足地摆手,“留下的人不会太多。充其量,就是给淮安军一个下马威。让淮安军觉得他不好对付而已…咱们这就赶过去,刚好能给淮安军壮壮声势…”
说着话,他将手中钢刀一举,带领大伙转头奔向正南方。才走了两三步,便又听到了一阵爆豆子般的声响,“呯…呯…呯…呯…呯…呯…呯…。。。。。。”
夜空下,跑动的人影更多,哭喊悲鸣声也愈发凄厉。
“排铳……”沒等大伙停下來发问,陈友谅就抢着解释,“到底是朱总管亲手**出來的嫡系,这配合,可比咱们的人娴熟多了。蒙古人即便派出了骑兵,恐怕也讨到任何好处…如果。。。。。”
“呯…呯…呯…呯…呯…呯…呯…。。。。。。”第三波射击声接踵而至,将他的话淹沒在狂暴的旋律当中。
紧跟着,就是第四波,第五波和第六波。淮安军不知道派了多少火铳手登岸,射击的节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不多时,回声和火铳声就混在了一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陈友谅张了张嘴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受上次出使扬州的影响,他对火器的重视程度,在整个天完国都首屈一指。他麾下弟兄火器配备的数量,在整个天完国也是数一数二。但他却无法判断,到底得用多少兵马,采取怎样的战术,才能把火铳使得如此狠辣…
速度丝毫不亚于弓箭,甚至比弓箭还要快上半分。如果双方都是密集阵形忽然遭遇。。。。。。
对毫无防备的一方來说,那简直就是大屠杀…抬起头,陈友谅再度望向星空。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比铅块还沉重,每跳动一下,声音大得亦犹如惊雷…
“呯…呯…呯…呯…呯…呯…呯…。。。。。。”同一个星空下,一波弹雨飞过,将手持盾牌的元军打得七零八落。
“吱………”御侮校尉卢四猛地吹动哨子,命令队伍中的火枪手交换位置。
站在长枪手身后的第一火枪手都立即小步后退,同时将铳口指向地面,将火药残渣甚至未能击发的铅弹,从火铳的前端倒了出去。
第二火枪都则缓步前行,与倒退回來的第一火枪都交换位置。然后将燧发枪举到肩膀处,冲着乱作一团的元军扣动扳机。
“呯…呯…呯…呯…呯…呯…呯…。。。。。。”枪声如豆,对面的元军立刻又被削去了整整一层。剩下的残兵不敢再做任何停留,惨叫一声,转身便逃…
“吱……!”又是一声尖利的哨音,从卢四嘴里发出。听起來与先前那声沒有任何差别。做为讲武堂的第一批毕业生,他对各种号令都娴熟无比。
第七十二章 犹豫 下 一
第二都的士卒同样枪口向下,缓步后退。第三都的士卒则按照相同的节奏缓步向前。双方的身体交错而过,配合得宛若戏台上的表演。
已经退到最后位置的第一都士卒,则快速装填火药,压入弹丸。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娴熟。只可惜,他们在短时间内,已经沒有再次开火的机会,挡路者顷刻逃了个精光,连受伤的同伙都不肯带着一起走。
“一营,向正北方,攻击前进……”有名骑着战马的翊麾校尉举刀前指,号令麾下弟兄向前推进。
“一营,正北方,攻击前进…”他身边的亲兵扯开嗓子,大声重复。同时用力敲响摆在鸡公车上的大鼓。
“咚………咚………咚………咚………咚……。。。。。。。”牛皮大鼓发出低沉的旋律,每一记,都如闷雷般钻入人的心底。
一营长苏二则以喇叭声回应,“唔哩哇啦”调子怪异而又清晰。
“呜……呜呜……呜呜………”一连长尹六娃迅速将喇叭声化作号角,催促自己麾下的百名长枪兵大步向前,踏过敌军的尸体,推向下一波挡路的对手。
“呜……呜呜……呜呜………”二连长许土保手中的号角,发出与一连同样的旋律。其麾下的一百名长枪兵立刻迈开双腿,紧紧跟在了一连身后。
“呜……呜呜……呜呜………”三连连长,御侮校尉卢四将嘴里的铜哨子也迅速换成牛角,发出令人血脉贲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