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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矢八都鲁之子,四川行省平章孛罗帖木儿带领百余名亲兵,将主帅的命令一遍遍大声重复。
他们父子的判断不可谓不准确,淮安军的炮火虽然激烈,但士兵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杀到蕲州城下。而蒙元官兵只要赶在淮安军之前控制住了蕲州城,就可以将阖城百姓劫做人质,凭借优势的兵力固守。届时,淮安军顾及到朱重九的好名声,未必敢朝着无辜百姓狂轰滥炸。光凭着战舰上携带的辎重,也不足以支持淮贼与官军來一场旷日持久地战争。
只是,短短几分内的巨大落差,让他们父子麾下的蒙元将士,根本无法稳定心神。只想尽快从铺天盖地的炮火下退出去,尽快远离蕲州城这个受诅咒的地方。一股股顺着刚刚打开的西门夺路而出,如同受了惊的蚂蚱。
“跟我來,堵住城门…”孛罗帖木儿气得两眼冒火,将刀一摆,就准备带领麾下亲信去封堵所有人的退路。
答矢八都鲁却从身后拉住了他,两只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别去了,來不及了…撤兵,传我的命令,现在就撤…”
“阿爷………”孛罗帖木儿气得跳着脚大叫,“总计也沒几条船,我就不信,他们凭着火炮,就能把大伙全都轰死…”
“撤兵…”答矢八都鲁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厉声怒吼。“你带着人先撤,我带人断后。稳住阵脚,别多哆嗦…”
“您?…”孛罗帖木儿被打得晕头转向,梗着脖子怒视。
“少将军,城外,城外大营…”参知脱欢轻轻扯了他的绊甲丝绦一下,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城外大营那边起火了。再不撤,我军形势威矣…”
“啊……?”孛罗帖木儿如梦方醒,扭头朝五里外眺望。只见漫天星斗下,有股妖异的火光拔地而起。火光所处位置,正是官军的大营。
“不要声张,组织人马后退…大营里有一万弟兄留守,即便遭到偷袭,也不至于立刻被淮贼拿下…”答矢八都鲁的声音再度从他耳畔响起,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焦灼。
敌方典型是在用攻心之计,先派一哨奇兵去大营内四下纵火,然后又用乱炮轰击正在进城的官军。然而,蕲州城与大营之间相距如此远,骤然受挫的大元将士们,怎么可能坚信他们的后路沒丢?万一此刻军心崩溃,哪怕杀上岸的淮贼只有三千,也足够让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遵命…”孛罗帖木儿好歹也跟在其父身后打了三、四年的仗了,基本功非常扎实。稍微冷静下來,就立刻明白了自家父亲的用心良苦。赶紧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带领亲信去组织撤退。
在他们父子的齐心协力下,刚刚夺取了西城墙和部分城区的蒙元官兵,潮水般向城外涌去。哪怕是头顶上的炮火再厉害,也无法让他们再多做片刻停留。至于那些受伤的兵卒,则被他们毫不犹豫地丢在了城墙附近,任凭后者如何哀求、唾骂,都绝不回头。
“鞑子撤了,弟兄们,跟我去杀倪文俊…”陈友谅迅速捕捉到了战机,再度跳起來,呐喊着冲向了北城门。
“杀倪文俊,杀倪文俊…”张定边,张必先等人紧随其后,再往后,则是仅存的七十余名残兵。
这支浑身是血的残兵,沿着到处是火头的街道大步前行。预见敢发国难财的地痞流氓,就上前用乱刀砍成肉酱。遇到落单的自家弟兄,则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拉进队伍。
“杀倪文俊…杀倪文俊…别让姓倪的逃了…”
“鞑子撤了,鞑子撤了。大伙去杀倪文俊,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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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断驱散作乱的地痞流氓,不断收拢躲藏在角落里失魂落魄的溃兵。沒等走到北城墙下,人数已经扩充了十倍。甚至一些天完王朝的底层小吏,以及达官显贵的家丁,也主动跟在了他们身后,试图在蕲州城的新主人到达之前,能拿到一份耀眼的投名状。
陈友谅则是來者不拒,将张定边、张必先和欧普祥铁杆死党分派出去,让他们迅速整顿队伍。当视野里终于出现了北门两侧的马道,他立刻将刀尖前指,大声断喝,“跟我來…杀贼…”
“杀贼…”已经膨胀到了一千出头的队伍,像潮水般冲上城头。看到挡路的倪部叛匪,立刻围拢上去,乱刃分尸…
第七十一章 犹豫 中
先前铺天盖地的炮击虽然与蕲州城的北墙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却已经让倪文俊和他的手下人心惶惶。
突然掉头杀回來的陈友谅等人,更是令倪家军上下不知所措。
战,他们肯定能轻松将陈友谅所率领的乌合之众杀个精光光,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淮安军已经走到了什么位置?不知道朱重九的兵马会不会紧跟着就杀到眼前來?更不知道淮安军这次前來争夺蕲州,所出动的兵马是三千五千,还是三万、五万?…
如果是后者,恐怕答矢八都鲁都要退避三舍,倪家军更沒有必要留在城墙上做无谓的挣扎。
战场上,一分钟的耽搁,往往就能决定生死。
对士兵们來说,最可怕的不是主帅做了错误决策,而是主帅迟迟不做任何决策。
就在倪文俊在为去留问題犹豫不决之时,陈友谅已经带领其麾下的乌合之众冲上了城头。挡在他前面的倪军将士,要么被他亲手劈翻,要么被张定边和张必先二人挥刀砍死,被杀得节节败退。
“倪文俊,还不赶紧逃命?…”陈友谅偏偏捡了便宜还卖乖,扯开早已嘶哑的嗓子,大声嘲笑,“你的蒙古主子都逃了,你这条老狗瞎坚持个啥?赶紧夹着尾巴滚蛋,看在同事多年的份上,本将军饶你不死…”
“倪文俊,赶紧逃命,爷爷饶你不死…”
“倪文俊,你主子已经滚蛋了。你个当奴才的还不赶紧去追?…”
张定边,张必先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边挥刀向前冲杀,一边大声叫嚷。
“倪文俊,赶紧逃命去吧…”
“倪文俊,你主子早就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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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幸存下來的勇士,纷纷开口附和。声音不算响亮,但每一句,都好像狠狠抽了倪文俊一个大耳光。
“老子先杀了你…”倪文俊被气得七窍生烟,瞪着通红的两只眼睛,就准备跟陈友谅拼命。才朝前走了三五步,就听见城墙外有人乱哄哄地喊道,“丞相,丞相快走。淮安军,淮安军杀过來…”
“丞相快走,蒙古人自己跑了,弟兄们,弟兄们根本挡不住淮贼…”
“丞相。。。。。”
“丞相。。。。。”
一个人喊声倪文俊可以充耳不闻,但几十人同时示警,却让他瞬间又乱了心神。踉跄着又向前挪动了好几步,最终还是停了下來,咬牙切齿地吩咐:“撤,立即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
“撤,赶紧撤…”众叛匪等得就是他这句话,霎那间,如蒙大赦。掉转头,顺着云梯两侧支柱就往下溜。
“断后,留下一队人断后……”倪文俊气得大喊大叫,不得不亲自点将,“夏柳松留下断后,其他人,一个接一个慢慢來…”
“遵命…”被点了到了名字的亲兵百夫长夏柳松不得不答应,硬着头皮带领自己麾下的弟兄,迎战陈友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