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1 / 2)

今日的早饭是顾宝莛喜欢的小米糊, 黄白掺杂的米糊撒了不少磨得细细的糖进去,顾宝莛一口气能吃三小碗,外加半截泡萝卜。

餐桌上因为少了几个人, 所以又似乎没有前几天吃饭那么讲究座次, 顾小七晃着小腿趴在桌子上, 因为手疼得完全拿不住勺子, 于是有四哥哥担任喂饭大使,细致的帮他将泡萝卜都用小刀切碎,然后精准的每一勺只加一粒泡萝卜,让那红澄澄的萝卜点缀小米糊, 瞧着实在是很开胃。

云庐神医与黄花姐姐与顾宝莛等人同座。

顾宝莛一边吃饭, 一边用余光偷偷摸摸的看神医爷爷,又不时环顾家里所有人的表情,发现家里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想要问他昨天究竟是做什么。

不过就算问了,顾小七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说那是‘心肺复苏’, 可人家若继续追问可怎么办啊?他总不能说‘我上辈子的看电视剧的时候, 看见有医生跪在推车上对着一个突然停止心跳的病人进行心肺按压’吗?

人家再问‘电视是啥?’怎么办?

那他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他心事重重的,吃饭便嚼得越来越慢。

四哥哥手指头忽地伸过来, 帮他擦了擦嘴角, 顾宝莛才立即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然后乖乖像个嗷嗷待哺的小鸟张着嘴巴让四哥哥继续喂饭。

桌上众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大嫂和智茼更是不在, 那两人一如既往是出来端了饭进去, 想必是要喂给大哥哥吃。

顾宝莛还没能亲眼瞧见大哥哥醒来, 今天也只是远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就莫名其妙被大嫂以‘你哥哥还需修养’,被关在了门外。

顾宝莛想到这里,小脑袋瓜子摇了摇,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神医爷爷:“神医爷爷,我大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可醒过一次?”

他实在是担心,哪怕冒着被神医询问昨日行径的风险,也觉得有必要这么一问。

实在不行就采取一问三不知大法,说自己也不晓得,就是突然灵光一现,大概是老天爷也不想要大哥哥死掉,所以巴拉巴拉巴拉……

至于大家信不信,反正他是没有别的解释了,爱信不信!

然而神医爷爷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后,对他说:“大公子昨夜病情便已然好转,只是身体尚有几处异状,似有经脉堵塞之态,应当是体内有瘀血,需得慢慢调理,方可恢复,近日也不能思虑过重。”

神医说完又对一旁的黄花道:“你一会儿和你师弟们回城一趟,取老夫的祖传医书来,全部运来大概需要找城里的士兵弄一辆牛车。对了,过来的时候,顺便和张屠户问一声,问他小猪阉好了没有,若是没有,那暂时不必阉了,主公家里暂时养不了那猪崽。”

黄花姑娘虽然皮肤也晒得微黄,却黑发又厚又长,因为帮神医打下手经常需要跑来跑去,运动量也蛮大,便并不像某些爱美的姑娘将长发半落在身后,她直接将长发盘成一个大大的发包,并用一根木簪子定住,瞧起来,显得脸又尖又小,眉目都藏着几分江南烟雨的朦胧。

听见师傅说话,立即轻声答应。

众人好像还是不怎么关注他昨天的行为,顾宝莛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准备了答案,却又没人问自己,实在是憋得慌,可这是好事呀,不问就算了。

他立即给梯子就下的把担心抛之脑后,虽惦记着神医爷爷所说的小猪,却也明白家里目前可没有地方腾出来给他养猪,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未来猪排骨猪大腿猪蹄子的上面转移走,黏黏糊糊的问老娘:“爹呢?今天怎么没瞧见呢?”

吃饭飞快的老三抢答说:“爹和二哥出门办事了,你如果能早点起床,兴许就不会不知道了,懒狗儿。”

顾宝莛脸蛋立马扭过去,愤愤地瞪着三哥,闹道:“哼!你还有脸和我说话!我才不会理你!大蜜蜂!”

老三乐不可支的单手撑着下颚,说:“你现在不就正在理我?”

顾宝莛立即将自己下一句话给吞了回去,才不要理这个成天只晓得欺负自己的三哥!

平常自己醒着的时候,就像个小猪崽子一样被三哥夹在手臂弯里,还会被打屁股,现在了不得了,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肯放过自己,把自己变成蜡笔小新!再往后可怎么办?他发誓,再也不要和三哥说话了!除非三哥和自己道歉,再帮自己想想办法怎么养未来的糖醋排骨。

“对了,老五,一会儿咱们也去城里吧,去看看爹和二哥他们处理得怎么样了。”老三顾温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的碗筷收起来,准备端进厨房。

老五连连点头,顾宝莛听罢,连忙和四哥哥说:“四哥,一会儿我们也去城里!”

顾杨氏不高兴,伸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说:“你手都成了面条了,举都举不起来,还想到处乱跑?”

顾宝莛无奈:“我想去看看爹和二哥在干嘛。”

顾杨氏不答应:“可不许这样,好生在家里养着,你出去,万一又这里碰到那里磕到,岂不是伤上加伤?”

顾小七撒娇:“才不会呢,娘啊……”

“没门。”老娘难得坚定起来。

顾宝莛心里发出‘哦豁’的声音,十分不甘心,他怀疑老爹他们今天忙碌就是在忙埋葬尸体的事情,他想去看看忙得如何了。虽然知道自己估计帮不上什么忙,可看看也是好的,免得在家里发呆,宛如一条虫只会趴在那里想吃炸鸡喝可乐。

问题是还吃不到。

顾宝莛见朝老娘撒娇没用,只好眼巴巴看着帮自己收拾碗筷的四哥。

他的四哥哥眼下有些青黑,像是昨夜没能睡好,但是却完全没有困顿的势头,永远给他一种很可靠的沉稳感觉。

顾家老四冷淡地道:“不行。”

小七:我收回刚才的话,四哥一点也不可靠!

一觉醒来,全家好像都对自己感到万分的不放心,好像自己是什么一碰就要碎掉的东西,诚然这种被关怀备至的感觉非常之棒!顾宝莛愿意永远这样被家里人宠着,但不是现在。

就老爹那居然把京城随随便便交给开国元老的行为,就可以看出老爹总是剑走偏锋,城中百姓如果不答应可怎么办啊?老爹能有什么法子?应当是只能用薄先生提出的‘十分’法了!

那不是什么好法子,却高效!倘若其他地方爆发了瘟疫,而他们这边没有,老爹那些掉了的名声,立即就会被刷回来。可若是其他地方也没有爆发,那么老爹这边肯定会被人私底下说是‘多管闲事’,才不会是‘未雨绸缪’呢。

就好比现世的时候,你妈喊你不要熬夜,说熬夜会秃头,会得癌症,你死活不信,说这是谣言,真是多管闲事。

人永远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只有痛了,才会长记性。或许别人熬夜、抽烟、喝酒长命百岁,但如果你就是那个见到棺材的人可怎么办?

现在身为百姓家长的老爹舍不得他的百姓去见棺材,那便只好自己挨骂,要说老爹不爱惜名声那是不可能的,但若城中百姓就是不配合,那真是没有办法,只能强制。

顾宝莛叹气,他复将还肿着的脸蛋面向老娘,说:“我和哥哥们一起都不行吗?”

顾杨氏只以为小七是喜欢世雍,才会想要跟着到处跑,说:“你别让我为你担心,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

顾宝莛立即把脑袋蹭过去,委屈巴巴地说:“我会小心的,让三哥背着我吧,这样我保证不会再受伤的!”

老三这边笑道:“好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七狗儿,我说你咋不让你那大白鹅来咬我,原来是在这里憋了坏,想要我背你?没门儿啊。”

顾杨氏却顶不住幺儿的甜言蜜语与撒娇攻击,终于是溃败道:“好好,娘真是拗不过你,只一点,可不许随便打搅你爹办事,远远看着就行了,走路也得小心。”说完,对老三说,“你也得看着点儿他,别带他去危险的地方。”

虽然知道老三只是嘴巴毒,喜欢逗小七哭,实际上心里也最在乎小七了,根本不必她多说什么,但顾杨氏总也忍不住多唠叨几句。

唠叨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做父母的,他们都恨不得帮子女先走一遍他们的人生,帮子女排除千难万险,确定没有危险了,再让子女跟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前进!

然而他们不能啊!他们老了啊!那便只能唠叨几句,希望子女能听得进去。

顾老三听罢,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啧’了一声,说:“好吧好吧,真是麻烦。”

说完,从厨房放完碗筷的顾老四开口:“那我也去吧。”

家里拿着三四五七号码牌的儿子们都要去城里,顾杨氏这才感觉到好像少了个人,她看向存在感简直弱到爆炸的顾平安,下意识地小心的问:“老六,你今天师傅估计也没空教你们认识草药了,要不要跟着七七一块儿出去玩?”

此话一出,顾平安立即就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不要看我!!!

他连忙低下头,却又总感觉自己这样十分的欲盖弥彰,更加容易让众人发现他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他知道自己真是失败透顶,连承认自己心里脆弱、痛恨别人看自己的脸都不敢。

于是他又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头颅,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