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识多年, 面对这个请求,韩濯缨自是一口应下:“好啊,反正家里房间也多。”
说完她又看向兄长:“哥, 你看让他先住在你隔壁的厢房怎么样?”
一声“不怎么样”被谢泽生生咽了下去,他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可以是可以, 只是……”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韩濯缨看向兄长。
谢泽略一沉吟, 神情诚恳:“只是我毕竟不经常在家, 妹妹和这位石兄弟, 男女有别, 恐旁人说闲话。不如我出资在附近帮石兄弟另行租赁一处宅院?”
“不用了吧?”韩濯缨与石南星异口同声。
见他们如此默契, 谢泽胸口一刺, 不太舒服。他双目微敛,没有说话。
石南星道:“我有钱的,过几天就在附近置办房产,我还打算在京中开个医馆。”
他能听出来, 韩大哥并不欢迎他住下。想想也能理解, 他跟缨缨是好友,但跟这位韩大哥却没有任何交情。
韩濯缨则对兄长道:“哥,你不用担心外人闲话, 只说他是咱们家亲戚就行。亲戚进京投奔, 借住一下很正常的。咱们街坊邻居, 不会多话的。”
谢泽轻轻“嗯”了一声,听说只是暂时, 他心里稍微自在了一些。
这个石南星, 倒也识趣。
因为不想看这块石头跟妹妹搭话, 他干脆以主人之姿同客人叙话。
石南星生性跳脱, 话也多,跟韩濯缨自小一起长大,所以说话毫无顾忌。如今面对这位韩家大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韩大哥不太喜欢自己。
他初时不解,但转念一想,也正常。这天底下,恐怕也没哪个兄长会高兴看到自家妹妹和一个异性走的近吧?而且这个韩大哥还提到妹妹名声,京城里的规矩到底要比边关多一些。
不过他和缨缨,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不管心里怎么想,石南星在和韩大哥对话时,态度客气了不少,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韩濯缨见兄长招待客人,就自己先去忙碌。
毕竟石南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些随从,总得先给他们安排住处,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待她收拾好,翠珠那边也做好了饭菜。
几人一起用膳。
好友重逢,石南星兴致勃勃:“不如我们喝两盅?”
韩濯缨尚未回答,兄长一记眼刀就飞了过来。她温柔一笑,娴静美好:“不了吧,明天还得早起呢。我们以茶代酒好了。”
谢泽颔首,对此还算满意。
石南星却觉得有些没趣,还以为两家老子都不在,能随意一些呢。
喝茶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多吃两口菜呢。
当然,翠珠的厨艺确实有进步。
用过晚膳后,韩濯缨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回房收拾了一些御赐之物。
石南星此番进京,并非孤身一人。他带的随行人员,并不会都跟着他一道留下。打尖休息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要回边关去。
韩濯缨就想着让他们顺道给父亲临西侯带点东西过去。——尽管父亲并不缺那些。
她离开父亲一年,用他所教授的本事,当上了女傅,领过俸禄,获得赏赐。
她希望与父亲分享喜悦,也希望他可以放心。就算是换了身份,待在京城,她也能过好这一生。
珠宝首饰都不适合,能挑的也只有新赐的布帛和一副软甲。不过这些也够了。
想了想,韩濯缨又铺纸磨墨,埋头写家书。
如今的她已经能十分坦然地回首往事。可是胸中千言,到动笔之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思忖良久,也只写下寥寥数语,简单说明自己现下情况。
刚搁下笔,她就听到了外面的猫叫声。
附近哪有人养猫啊?
韩濯缨心念微转,就猜到了。
她出门一看,果然看见石南星猫着腰站在房门外十数步。她小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啊?找我有事?怎么还学猫叫?”
“这不是怕你哥知道吗?”石南星说着抬手丢了一物过来,“接着!”
“什么啊?”韩濯缨下意识接在手里,低头一看,是个小酒瓶。
“老头子的醉心酿。我出来的时候,拿了几瓶,带给你尝尝。”
韩濯缨在边关长大,偶尔也会喝几杯。今夜好友重逢,这又是石头特意带来的。原本喝一些也无妨,但转念想到晚饭时兄长的眼神,她也就没去打开塞子,而只是握在手中:“我先收着,以后再喝吧。”
石南星“啧”了一声:“没意思,现在怎么不喝?”
“明天我及笄,万一喝多了,起迟了不好。”韩濯缨解释。
“及笄?”石南星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明天三月三是不是?”
“是啊。”
石南星皱眉思忖:“那我可得给你弄点什么,不然显得我太不够意思了。”
韩濯缨只是笑。石头会送她什么,她大概能猜个七八分。
石南星哈哈一笑:“反正我这次出门带的东西多,挑出来几件给你也够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韩雁鸣”的声音响起:“怎么站在外面说话,不冷么?”
韩濯缨微讶,循声望去:“哥?”
她刚才跟石头说话,没注意到脚步声。
“嗯。”谢泽慢悠悠走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了两人中间,堪堪将两人隔开。
石南星暂住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刚听到动静时,他还不觉得怎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情越来越烦躁。
那个石头,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像什么靠谱的人。
于是他干脆穿衣下床,来后面看看。
星光点点,凉风习习。
他听到少男少女的低笑声后,开口说话。
看见韩家大哥,石南星略收了收性子:“韩大哥。”
谢泽颔首,神色淡淡:“嗯,时候不早了,石兄弟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这声音不高,但石南星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感到了丝丝来自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敢造次。
他稳了稳心神:“那行,缨缨,我先去睡觉,明天再找你。”
待石南星离去后,韩濯缨才问:“哥,你找我有事?”
“你手里拿的什么?”谢泽不答反问。
“哦,石头给的醉心酿,我没喝,先收起来了。”
谢泽轻轻点一点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跟这个石兄弟关系很好啊。”
韩濯缨既然拿他当兄长,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瞒他:“嗯,他是我在边关时最好的朋友,除了翠珠。”
她确实认识石南星更早一些,但翠珠毕竟同是女孩子,朝夕相处,更亲密些。
她语气坦荡,不见丝毫暧昧与羞怯,还将其与翠珠相比。这让谢泽心情莫名的好转了一些。
“唔,你在边关朋友多么?”谢泽笑一笑,“我有些好奇,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不多啊。”韩濯缨摇了摇头,“大多数人都是长辈,年纪相仿的人很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每天跟着爹爹习武,很累啊。不过石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也要被他义父逼着背药典、认药材……”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生活辛苦,但也挺快乐。
今夜没有月亮,可是谢泽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光。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韩濯缨隐约觉得兄长今晚似乎有些奇怪,跟她说话时似乎也心不在焉。
谢泽思忖着道:“确实是有几句话。”
“那你说。”韩濯缨认真倾听。
谢泽略一沉吟:“缨缨,明天你就及笄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跟男子相处时,最好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从小相识,也不能太过亲密了。”
他自忖这话说的十分坦荡,也没任何问题。
他对自己说,她当他是兄长,他于情于理,确实该提醒她。这没什么不对的。
韩濯缨有些意外,没想到兄长这会儿来找自己竟是为了这个。她有点哭笑不得:“哥,这我知道的。只是我跟石头一年没见,所以才会一时忘形……”
她抬眸瞥了兄长一眼:“不过你这句,‘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真的跟我爹一模一样啊。”
这种掏心窝的提醒,也大概只有家人会说吧。
谢泽垂眸:“是么?”
“是的啊。”韩濯缨今天心情好,甚至还挺了挺胸膛,皱着眉,模仿着父亲临西侯的语气,“缨缨,你以后可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调皮了。”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
谢泽唇角微微勾起,先时的那些燥热经风一吹,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