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2 / 2)

雀登枝 胡马川穹 4372 字 17天前

邬老大闻言默然,这处小苗貌不惊人来头却不小。当初,傅满仓求见怀良亲王无果,整日无所事世,就在行第附近到处游玩。恰逢一日值花园釆收,一群士兵奴仆如临大敌般,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实从地里挖出来,用垫锦缎的竹篓小心地护送到前殿去让贵人们品尝。

傅满仓走南闯北见多了各种奇花异果,当时见这些倭人对这种红色果实珍之又重,心中顿时一动。当天晚上就唤了两个手脚麻利的水手,悄悄潜入那处花园,把那处已经翻捡干净的土又仔细翻捡了一遍。工夫不负有心人,几个人终于又在土里刨拉出半捧果实。

后来一众人被怀良亲王赶至这处矿坑后,都是些年轻力壮之人,每天却只有拳头大的两个饭团,饥火烧得人人眼睛里冒绿光。最后傅满仓无意种下的红色果实竟然生根发芽,到秋天时结了满满一篓果实。

那果实坑凹不平,谁也没有吃过见过。最后冬季时大家饿得实在无法,就用炭火将其炙烤。谁曾想这东西熟透之后就散发出一股奇香,白色的果肉香甜软糯,这对于缺衣少食的众人来说,无异于天降恩物。

傅满仓拂着嫩绿的幼苗,心内极其不舍。邬老大看着这些救命神果也有些许难受,但时间不等人,只得出言劝慰道:“掐几根带在路上做个念想,遇着合适的水土兴许还能存活!”

傅满仓不甘心,用手小心将根部刨开,就见那果实因为种下许久,大多早已朽烂不成形状,一捏就碎成细渣。暗叹一声,只能拿了件稍稍干净的棉布,拣了几个勉强过眼却已经发了牙的果实,又将那翠绿的长藤细细摘了几绺放在一起方才作罢。

坑洞里的烘烧炉里依旧闪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众人象巨大的壁虎一样顺着绳索消失在坑顶。傅满仓和邬老大是殿后的,正要抓紧绳子,就见上头哧溜地滑下两个人来,不是傅百善和裴青又是哪个?

傅满仓一时有些懵懂,“珍哥,你又下来作甚?”

裴青立时没好气地道:“您管管这丫头吧,胆子大得没边。我准备等你们走完之后再等几个时辰,掐准时间将这处炸了。到时候为大家多争取些时间,倭人乱成一团时就没工夫发觉你们消失不见了,偏她不放心非要跟来!”

傅满仓惊得有些口吃,“要将此处炸了?”旋即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这处坑洞内里敞阔,一旦发生爆炸势必引发大规模的坍塌,那时倭人的第一反应肯定会认为一干人等全部丧命了,倒是可以为大家多争取些时间。

他有些迟疑地望着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儿,又是欣慰又是伤怀,“唉,珍哥好囡囡,都是爹爹劳累你了。不过此处全是冶炼铜矿的各种工具,你还是护送着大家往外走,此处由我留下妥当些!”

傅百善上前一步,将傅满仓的胳膊抱住,象幼时一样摇晃了几下才轻笑道:“爹,找到你之后我做梦都在欢喜。莫要再耽搁了,娘在家等你,小五小六在家等你。更何况此地唯有我的功夫最好,连七符哥都不是我的对手,即便有一两个追兵也易甩脱,你留下反倒是我的累赘!”

裴青不料这丫头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一时间只觉脸面有些挂不住,侧过去闷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傅满仓当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根底,一想也是这个理。而且有未来女婿在一边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只得细细叮嘱一番才依依不舍走人。

184.第一八四章 旖旎

等人全部撤光之后已经是寅时过后了。

裴青将火~药爆炸的引线小心地布置在巨大的烘烧炉前,对着为他照明的傅百善小声道:“这个坑洞就像是一个炮仗的外皮, 烘烧炉就是炮仗的芯子, 等引线燃烧以后, 这个地方势必会坍塌。怀良亲王就是神明附体, 在十天半月之内也挖掘不开这么大的土方量,傅叔他们就可以从容地回中土去了!”

日本国本就是人员稀少加上多年战乱, 国土上的青壮陨灭大半。就是因为这种原因, 各地所产的矿石没有人手冶炼提纯,迫不得已只能把原矿就地买卖。即便有基础能够冶炼的矿场, 其条件也是极其简陋,发生事故伤亡人员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烧炉里依旧燃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褐色的铜矿石铺在厚厚的树枝上加热,空气里隐隐有刺鼻难闻的气息。头顶的一块天好像只有房顶大小,指甲盖大小的月亮也散着清冷的光辉,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裴青放置完最后一条引线,拉着傅百善坐在地上。他准备在天明前才引燃爆炸,将混乱制造得彻彻底底, 好为大家争取更宽裕的时间。

傅百善取出先前准备的几块糕点道:“忙了一晚上,歇会儿填填肚子吧!”

忙活了半天肚子早早就唱空城计了,裴青擦擦手之后接过糕点, 犹带几分怀念浅笑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偷偷拿了陈三娘新做的绊糖马蹄糕, 到后门塞给我和陈溪吃。那时也不知怎么回事, 肚子就没有饱足过, 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吃食!”

傅百善眼角也溢出温柔,“每回你在家里,我娘都要吩咐陈三娘多蒸半桶米饭,说看着你们吃,心情都会变很好!”

裴青想起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刚强妇人,心里其实早将宋婶婶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位母亲。如果看到傅叔平平安安地返回家乡,她大概会欢喜得落泪吧!将糕点一分为二,自然而然地放了一半到女郎的手里,“有日子没吃陈三娘亲手做的饭食,等返回青州上门下聘时,定要让陈三娘给我做一顿好吃的!”

这进展也忒快了吧,傅百善难得有些扭捏。那块糕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合适,只得半侧了身子不语。

夏初的昆虫在草丛里高一声低一声地鸣唱,坑洞里依旧有些阴冷潮湿。裴青将手边的黑色斗篷围在小姑娘的身上,怅然道:“珍哥,要是没有去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及笄时咱们就定亲了。那时我每日里浑浑噩噩地活着,觉得明日复明日,每天都没有什么奔头。常感到人生变幻无常老天造化弄人,心心念念的人却要从此擦肩而过……”

想起那段时日的惶惶不安,裴青至今心有余悸,“我曾经悄悄返回广州,数次在你家门前踟蹰,听着院落里的声音却始终不敢进去。后来我到城外光孝寺我娘的牌位前坐了整整一宿,也不知我娘恨我无用还是怎的,连梦也不给我托一个……”

傅百善不由瞪大双眼,吃吃问道:“光孝寺,那位裴氏夫人……”

裴青脸上笑意更盛,“是,裴氏讳明兰便是我的母亲,十三年前我家逢巨变孤身一人无处安身,只得母亲的一块牌位陪伴,仓仓惶惶地南下。为免她跟着我继续颠顾,只得将牌位寄在光孝寺,一忙起来就难免有些疏忽。结果主持与我说,有位好心的小姑娘每逢清明寒食都要来寺中随喜,我母亲面前四时六祭的供奉从未断过。”

傅百善有些茫茫然,“开始我……我只是看着那姓氏亲切,后来我知晓了身世,总疑心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就去得勤密些……”

裴青笑得眉目舒展,心想果然是我的亲娘,冥冥中还这般阴差阳错地把珍哥送回我身边。

紧抓住女郎的手,裴青将她秀直的身子拥过来,言辞恳切道:“珍哥,以后我任何事都会先知会你,有什么事你也不要憋在心里,要知道有时候嫌隙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你不知道当我收到……你给那两个孩子打造的寄名锁时,才恍然明白你对秦王根本无意,才知道你对我误会如此之深!”

傅百善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这人就会恶人先告状,怎么不说他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曾经一度让自己愁肠难解悲苦莫名?这会子作出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在这阴暗的坑洞里,那双又大又黑的杏仁眼水色潾潾似嗔还怒,竟然有了几丝平日难得一见的潋滟风情。

裴青心底一热,却是想起那日在祖母山顶上,匆忙间惊鸿一触的温凉嘴唇,如馨似兰的女儿香,一时便不免有些情动。索性将人连斗篷一把抱入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与女郎脉脉相望。

傅百善一时大臊,没想到一直持重有礼的人忽然做出这般羞人举动。眼边、耳边,发边,甚至连呼吸处都是那人略带侵略的男儿猛烈的逡巡气息。正要挣扎时,却发现手脚都被那人紧紧在怀里。再一动,那人已经劈头盖脸柔情蜜意地吻了下来。

裴青从未与女子如此亲密过,开始时依旧有些笨拙。

在卫所时难免到外面与人应酬,那些青楼书寓的女子娇姿妍态温言软语,可是他始终觉得那些不过是面目模糊的骷髅。即便颜色如曾氏姐妹,在他看来也是故作姿态居多。所以随着时日越发久远,广州城里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在他的心目当中,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心爱之人软软地倒在自己坚硬的臂怀当中,双眼迷离脸颊飞起一抹酡红,柔腻腻地像一弯春江水,裴青心里却涌起一抹近似温情的隐密骄傲。

那个在广州城无名河上凭着胆气拿鱼叉乱戳歹人的稚龄女孩,那个在羊角泮凛厉一箭击杀倭人头领的女郎,那个面对泼天富贵不为所动的骄傲女人,那个一脸决然送出一对赤金寄名锁的隐忍女子,现在却柔顺地安然地任自己肆意爱怜。

珍哥的唇厚薄适中,含在嘴里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象是平生未曾品尝过的无上名品,裴青渐渐地就有些目眩神迷般的痴恋。

这不是一场美梦,手里扎扎实实地拥着女郎修长结实的躯体。不是得知噩耗赶到灵山卫时的惘然,女郎芳香的气息就在周围密密地索绕。跋山涉水数千里,终于把心爱之人牢牢地抓在手里了,那份激动和狂喜之后的心满意足简直让人心颤得落泪。

裴青虔诚地手脚发抖,珍之惜之地忙着亲吻心爱之人的嘴角和脸颊,还有秀美的下颌和清晰的鬓角。因为连日忙着在各处矿山跋涉,他脸上生了深深浅浅的胡茬,将女郎蜜色的肌肤扎得起了几缕细细的绯红。

坑洞底的阴凉便有些退却,连萦绕在身边的风都有些柔和起来。傅百善只觉脖颈有些发凉,一个恍神才发现自己肩头半露,那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衣襟都解开了,一只结实有力的铜褐色大手正正放在耳垂之上。轻捻慢拈,看那模样很有继续向下的趋势。一时间又羞又怒,忙背了身子去系衣衫。

裴青面上却毫无羞赧,将下巴搁在傅百善纤长的后颈上,从从容容慵慵懒懒地坦言道:“好珍哥,我不跟你道歉,我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军中想我这般年纪的人,好多都已经儿女成行了。等这趟事情了结,我立马到你家把日子定了,争取年底就能娶你过门。到那时把门一关,我想把你怎样就怎样……”

傅百善见裴青越说越不像话,忍了心中羞意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那一眼里隐含了丝丝媚意,哪里还有昔日的半点狠厉!

裴青顿时心中一荡,就着这个姿势扳住女郎的下巴,细细地在她不住跳动地咽喉,在她光洁的额角,在她还生有细细茸毛的眉心处亲吻。就像亘古肃穆的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威严而自信,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良久,裴青才放开人,紧紧贴在女郎耳边低低笑道:“珍哥,你怎么这么可人?我想我大概等不到年底了,你这么好这么美,我要早早把你娶进来,把你关在屋子里,只准我一个人看!”

傅百善第一次经历这等大阵仗,薄薄的耳廓被那人含在嘴里,温热的气息不住地轻拂,头颅里嗡嗡作响,有甜美麻酥的感觉从背脊的骨骼处渐渐汇集。让人手脚都无处安放,让人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喉咙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焦灼上上下下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