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黑子弄丢了……在人民公园里头。”
男人脸上的笑容立即就凝结了,钟鸣低下头,说:“我找了好久,一直没有找到,对不起。”
男人转身急匆匆就往电梯那儿走,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脸色却难看的厉害,停顿了一会儿,说:“照顾啊好你母亲,黑子的事你先别管。”
钟鸣除了担心他母亲的病,就是担心凌志刚会怎么处置他。他去问了医生,医生说他沐沐是老毛病犯了。钟鸣说:“不应该啊,我妈一直按时服药,上次来医院时医生说制药按时吃药都不会有事。”
“服药了么?那不可能,病人要是一直吃药各项指标不会那么高,你问问病人,是不是没有按时吃。”
钟鸣心里头微微一动,就回到了病房里面。钟妈妈打了点滴之后已经醒过来了,钟鸣进门就问:“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吃药?”
看见钟妈妈支支吾吾的样子,钟鸣一下子就炸开锅了,吼道:“你怎么这样,我不跟你说过了么,要按时吃药,按时吃药,你怎么就是不听的呢。你这是要干嘛啊,不想活了?”
钟鸣把手里的医疗单子往病床上一扔扭头就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心里一酸,转身又返了回来。钟妈妈靠在枕头上,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觉得我前几天身体挺好的,那药又贵,我想着吃完了先停几天看看情况,谁知道……”
“我怎么跟你说的,是钱重要还是健康重要?摸在, 老想着贵不贵的问题,咱们家那点钱你老攒着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不用留着给我结婚买房子,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不买房子,也不生孩子。”
钟妈妈笑了出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行,我以后都听你的,行了吧。”
钟鸣心里头难受的厉害,睁开他妈妈的手,说:“你每次都这么说,上次也这么说。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的话了。你再这样,住院的就是我了,被你虎出心脏病来了。”
钟妈妈的病是老毛病,挂了点滴身体就好转了,只是得按时按点吃药,不能劳累。钟鸣把她接回家,在家里头守了一夜,这一夜他翻来覆去也不能入眠,从前凌志刚要包养他,他心里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辗转反侧,原来恐惧和愤怒都不如不安来的折磨人。撑到半夜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给凌志刚发了一个短信,问黑子找到了没有。
可是他一直等到眼睛酸涩,也没有收到凌志刚的短信或者电话,他就知道事情已经朝着越来越坏的情势发展。黑子是凌志刚的心肝宝贝,它要是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凌志刚会怎么样惩罚他。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钟鸣决定不再逃避。他给钟妈妈做好早饭,又看着她吃了药:“这个一天吃三次,一次两片,这个一次一片,一天吃一次就行了。”
他把药安排好密保成了一包一包的:“要是再有不舒服,就立即去医院,要不然就给我打电话。
钟妈妈还有些心疼,边喝药还边说:“就这么几小片就好几十块,这药也太贵了。”
钟鸣回头看了钟妈妈一眼,钟妈妈立即就不作声了,说:“你放心我这回一定按时吃。”
“你想想,你不吃药能省几个钱?一趟医院就全没了,你也不想想到底哪个才划算?……早饭我已经做好了,你待会自己吃。”
钟妈妈看他要出门,就问:“你不吃了早饭再走?”
“我不了,我学校还有事,得上课。”
“今天好像要下雪,你穿厚点,把帽子和围巾都戴上。”
钟鸣就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黑溜溜的眼睛和白皙的脸庞。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又跑了回来,拿起钟妈妈的手机鼓到了一会儿,说:“以后再打我带你话,就不用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按了,也不用在联系人里头找,我设置了单键拨号,你直接按一号键,就是我的电话,知道了?”
他说着就给钟妈妈演示了一遍,钟妈妈笑着点点头,催促他说:“我知道了,这不是还有邻居你张大妈她们么,你放心去上课吧,别再迟到了。”
钟鸣上前抱了抱钟妈妈,就跑了出去。他给学校请了一个假,坐车直奔人民公园。他把人民公园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有去步行街那儿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一点黑子的影子。中午的时候下雪了,他在路边的饭馆里吃了一碗面,回学校写了几个寻物启事。在贴寻物启事的时候,一个路过的老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见过一条大黑狗:“那狗老咬人,被附近小区的保安给逮走了。”
钟鸣听了赶紧往那位老大爷所指的小区跑,那小区的保安打量了他一眼,说:“那条狗疯了,被我们同事用电棍打死了,咬了好几个人呢。尸体还在垃圾堆那儿仍着呢。”
钟鸣慌里慌张地跑到堆垃圾的地方,看见黑子半拉身子都 被垃圾给埋住了,露出的爪子上沾着残羹剩饭,唯有那黑色的皮毛依然光滑油亮。钟鸣又靠近看了一眼,黑子的头上已经血肉模糊。
这群凶神恶煞的保安看起来丝毫没有心软。他踩着地上的积雪在旁边蹲了下来,雪花落在他的两肩上,黑子落到这个地步,他竟然说不出的伤心,酸酸的,有点想哭。
提前哭一哭,为黑子也为自己,凌志刚一顶轻饶不了他。
他是没有地方可以跑的,而且如果想凌志刚对他从轻发落的话,他还得早点“投案自首”,以争取“从轻发落”。
于是他站了起来,踩着积雪往回走,走到凌志刚的住处的时候,他站在窗口,投过玻璃往里面看,玻璃上有些母模糊,他站在风雪里面,看见客厅里一片光明,雪花落满了他的肩头,他却一直不敢进去。他想了想,跑到小区外头买了一些创伤药,他想他的下场无非也就两种,要么被男人揍的鼻青脸肿,要么被男人强暴泄愤,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需要一点创伤药。
他把围巾拉下来,把帽子也摘掉,顶着一头的雪花敲了敲门。
等待的时刻很煎熬,对黑子的愧疚慢慢变成了对凌志刚的恐惧,他又冷,哆嗦着吸了一口气,门就开了。
男人衣衫松散,插着兜注视着他,见他站在门外不肯动弹,就深处右手:“进来……”
“我……”钟鸣欲言又止,掂着手里装着创伤药的塑料袋,缩着手脚。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忽然呼起了一声狗吠,一个黑子一把扑了过来,冲的他踉踉跄跄,手里的塑料袋也掉在了地上。
“黑子!”男人严厉地叫了一声,黑子立即缩了回来,站在门口哈着气,像是哈巴狗等着主人回来。
钟鸣觉得自己心里头猛地松了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差一点哭出来,又想骂娘,这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死狗!
“它……它怎么在这儿,它……不是死了么,我亲眼看见的……就在人民公园北边那个小区……”
男人的脸色就难看了,钟鸣哭笑不得,才知道自己弄错了:“我昨天问你黑子找到了没有,你怎么不告诉我黑子你已经找到了,害我担心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它……”惊愕了之后,就有点气不过:“都已经知道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害他那么伤心,那么担心。
“没有告诉你,是想给你一点教训,以后再领着他出去,也刻长个心眼。”
男人边走边说:“我回来就看见黑子在门口站着,它认得跑,自己跑回来了,谁叫你不知道肺炎看看,就知道在外面找。”
钟鸣脸色红了又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弯腰拾起地上的塑料袋进了家门。一进来全身立马就暖和了,他往沙发上一躺,伸手盖住了眼睛,黑子在他脚边卧下,蹭了蹭他的小腿。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黑子的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好像累得不行。
“你母亲怎么样了?”
“已经回家了,还好。”钟鸣睁开眼睛说:“我在外头看见一只跟黑子特别像的狗,说是疯了,乱咬人,被保安给打死了,在垃圾堆里扔着。我以为是黑子呢, 一路上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怕你揍我,还买了创伤药。”
他说着,掂了掂沙发上的塑料袋又放下,失声笑了出来,说:“吓死我了。”
他一夜都没有睡,家里头这么暖和,他躺了一会儿就困了,酸酸涩涩的,打不起精神:“你这人真记仇,半点亏也不能吃,没肚量。”
他微微眯着眼睛,轻声埋怨:“看来在你心里面,黑子确实要比我重要很多。我虽然觉得这理所应当,可是心里头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他的眼睛像睁着,又像没有睁着,像他的话一样暧昧迷离,仿佛就要睡去:“什么时候……你才能……”
他的嘴唇抿了起来,俊俏的脸上全是疲惫,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似乎连钟鸣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故意掺杂一点点暧昧。
凌志刚忽然有了好好对待钟鸣的想法,钟鸣的话和钟鸣的样子,让他第一次认识到钟鸣的可怜,由他一手造成的可怜。既然是他一手造成,也该由他一手补偿。
钟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看见自己趴在凌志刚的身上,一条腿还大喇喇地搭着男人的腰。
他赶紧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口水,趴在那里不敢动弹,这情形让他觉得有那么点尴尬。他屏气凝神,偷偷把自己的腿抬了起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起来,谁知道大腿刚离开男人的身体,一只大手就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