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1 / 2)

十年沉渊 四木 2626 字 17天前

卯时三刻,天未破晓,战乱已平,残留的烟尘还漂浮在街道上。白衣教众得到聂向晚所赠的钱财,各自散去。民众匆匆往来,寻找失散的亲友,对树下站立的两道人影不甚在意。

聂向晚踮起脚,替叶沉渊取下遮蔽了容貌的风帽,说道:“趁现在城门还未封锁,殿下尽早出城,离开理国。”

叶沉渊站着不动:“你要撵我走?”

聂向晚只催促:“快走吧。”

叶沉渊穿着雪白外袍,拂开垂在肩头的枝条露水,周身落得纤尘不染。他的意态过于冷淡,甚至带了些闲适的味道,又充耳不闻催促的话,急得聂向晚蹙起眉。

她先延请,他不语。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没拉动,再使出五成力去拉,他宁愿忍受手腕处的疼痛,也不愿意动。他已是中毒,若使蛮力,恐怕他不能承受。看他肤色苍白,她稍微踌躇下,只好转到他身后,抵上双掌,向他背部渡上一阵气息,暖和着他的身子,也推动他朝前走。

叶沉渊运力牵引气息流转,将它全数导入地下,脚底仿似生了根一般,动也不动。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任由她在背后使力。

聂向晚轻轻撤了掌力,走到他身前说道:“殿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若是不出城,留在这里必定会有危险。”

“知道。”

“两国即将争战,北理宫廷正值变乱,还未全然做好迎战准备,那么,目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扣住殿下做人质,迫使镇守边防的封少卿退军。”

叶沉渊掏出雪帕,擦去她额上的汗水,漫不经心地说:“随你处置。”

聂向晚后退两步,淡淡道:“我不希望这场争战,是由我亲手来对付殿下。殿下若能退兵,与北理和平共处,最好不过。殿下如果执意要攻打过来,我必定带着弓箭手站在最前,与殿下决一死战。”

叶沉渊突然脸一冷,伸手抓住了她那垂在绢帽外的小辫,用力一拉,将她带向自己胸前。“过来说话!”

聂向晚吃痛,正要反抗,瞥见他的脸色,改变了动作。她捂住发根,一路顺从地被他拉到胸前站定,不动了。

叶沉渊抓着她的小辫不放,继续替她擦干汗,冷冷说道:“你不用退得那么远,记住,我能容忍你对我做过的一切事,唯独不准你生出一点疏远的心思。”

聂向晚失笑:“我谈国事,殿下却能绕到我身上来,果然是难以讲通道理。我想殿下要么是早有准备,知道这场仗怎样打,要么是故意避重就轻,不回答我的问题。”叶沉渊没有应答,她执着于心中的疑问,又道:“我记得殿下曾说过,要送我一份大礼,我好生等了一日,却没等到任何与我有关的变故……不知殿下所说的大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时候未到。”叶沉渊简短答道。

聂向晚微微一笑:“说了等于没说,果然是殿下的脾气。我说殿下又听不进,主张实在是难以达成一致。”她不想再费唇舌,暗地拽了拽发辫,没拽回来,抬头一看,发觉他仍然凝目盯着她,神情冷淡,便有意软和了语气:“知道了,知道了,我信你,你放手吧。”

“信我什么?”

“时候未到。”

叶沉渊稍稍用力,揪得聂向晚发根生痛。

她咝咝吐口气,含糊道:“那便是先前……先前那一句。”

“哪一句?”

“不准生出疏远之心。”

叶沉渊果然放开了聂向晚的小辫。聂向晚连忙掠开几步,退得两丈远,遥遥说道:“殿下保重,我回宫了。”她转身就走,身后的叶沉渊唤住了她:“你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聂向晚回道:“我已经提醒殿下自身的处境,又将殿下带出宫,避免战乱迫害,可谓是仁至义尽。殿下来去自由,却执意不走,之后若是发生种种遭遇,可不能怨我心狠。”她垂袖前行,袖角扬起一丝风声,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战火烟尘逐渐散去,露出了雾蒙蒙的天空。

走过外街,聂向晚忍不住回头一看,不期然发现叶沉渊跟在后,白袍落落,穿过烟雾,不染任何尘杂,如同世外仙人。他是一派闲适,她却不能再将他带回宫中。

“殿下当真听不懂我的话?”聂向晚转身问道。

她已挑明所有话,紧接着会发生什么事,以他的聪慧,应当猜得出。即使她不忍心趁他毒发,扣住他做人质,但是聂派中人一旦得知他就在伊阙城里,必定是围困住他,想办法捉拿他,将他作为质子遣送去边境。

然而,他又是怎样应付的?

叶沉渊淡淡道:“我既然敢来,自然有办法应对所有变故。”

聂向晚一怔:“如此看来,是我多心了。”转身再走。

伊阙城内云雾淡淡,槐叶撒落街石,被碌碌远去的车轮碾碎。在战乱中得以保全的店铺,挑出一道道旗幌子,打算重新开张。

聂向晚顿步,闻到一抹熟悉的衣染清香从身后传来,忍不住说道:“这条街道直通皇宫外城,殿下打算一路跟着我,再回去受困么?”

叶沉渊不回答,站在她身边,看了看前方,突然道:“这条街白石铺地,乌木镇邪,似乎是北理有名的素食斋坊?”

“是的。”

“我正好肚饿,还未吃过早膳,不如同去。”

聂向晚耐着性子答道:“我是回宫,并非像殿下这般悠闲,外出食用早膳。”

“自我回别院,只吃过一碗汤食,里面还被你下了一包迷香。”

聂向晚转头不语。他又说:“味道十分怪异。”

她抬脚又要走,他冷冷说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抬眼看他:“殿下想怎样?”

他依然冷淡:“我在北理举目无亲,只能仰仗你。”

“仰仗我什么?”

“我住在哪里,吃些什么,睡得是否安稳,你作为东道,怎能不关心?”

她上下打量一下他的周身,答道:“殿下向来强盛有力,用各种妙法应对突起变故,日常所需想必也在妙法之内,哪里需要仰仗于我的能力?”

一滴露水随风摆落,叶沉渊听闻这细微动静,扬袖轻轻一扇,将水珠扇开。他冷脸看着聂向晚,不再说话,聂向晚与他对望一刻,败下阵来,叹道:“好吧,请殿下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