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石咏一进门,便见到小徐被五花大绑,正跪在地上,后面有人刑杖伺候。而慎刑司屋舍前面的石阶上,正立着几名太监,魏珠竟也在其中。

然而魏珠明显不是能做得了主的人,在他之前,还有一人,年纪比魏珠更长些,总有四五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太监官府较之魏珠所穿的,花色更加繁复,帽子上的花样也更多些。石咏只听见旁人称呼他,“梁总管”。

这难道是梁九功?

不管是谁,总归看起来是个实权人物,石咏无奈之下,与梁九功见了礼,低着头问:“梁总管相请,下官敢问,总管有什么吩咐的吗?”

那梁总管见他态度恭敬,便点点头,木然问道:“阶下跪着之人,可是昨夜前去侍卫处请您出面,前往乾清宫之人?”

小徐此刻被五花大绑着,口中还塞实了一条毛巾,此刻吓得瑟瑟发抖,听说石咏来了,也丝毫不敢抬头。

石咏看了看立在梁总管背后的魏珠,见对方面无表情,一脸麻木,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小徐。

他也没法子啊,毕竟小徐曾带他出入隆宗门,都有侍卫为证。若是他有心隐瞒,回头这个梁总管一问就能问出来。

“是此人!”石咏皱着眉头答了一句,心中着实无奈,又替小徐的命运感到担忧。

果然那梁总管从袖中轻轻抽出一条帕子,在嘴唇上拭了拭,淡淡地说:“开始吧!”

立即就有人将小徐拖下去,就在这众人面前,一五一十地打起来。

小徐嘴上堵着毛巾,没法叫出声,可是那刑杖打在人体上沉重的声音,叫石咏听得胆战心惊,压根儿不敢看小徐的样子。

他转头看向梁总管身边的魏珠,只见魏珠依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刑杖每打下去一次,魏珠脸上的肌肉似乎就跳动一次,可见心里也着实不好过。

而那位梁总管却始终若无其事地用帕子轻拭嘴唇。要命的是,眼见着那边已经打了二三十杖,这边竟然就是不喊停——难道要生生看着将人打死不成么?

石咏盯着魏珠,见魏珠已经受不住,将头别了过去。

梁总管也回过头,见了魏珠这副样子,心里也颇为得意,却依旧扭头过来看着,依旧没喊停。

石咏觉得心头有一股子火腾了起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不晓得宫中到底是什么规矩,他只晓得这整件事并未影响到皇帝处理政务,康熙他老人家也未因此动怒或是指责。因此慎刑司这般草菅人命,看起来不过是总管副总管之间相互倾轧而已——难道就因为这个,便要赔上一条年轻的性命不成?

早先富达礼说的四字真言,早已被石咏抛到了脑后,他突然向前迈上了一步,开口就道:“梁总管!”

动作太大,慎刑司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石咏这边转了过来。唯有那打板子的声响,依旧没有停,也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石咏硬着头皮,刚想开口,只听身后有个人大大地打了个喷嚏:“啊啾——”

梁总管与魏珠见了石咏背后来人,都不敢再端着架子,赶紧迎了出来。

“啊啾——”

又是响亮的一声喷嚏。

石咏忍不住也回头,自然也少不了侧目。

来人是十六阿哥胤禄,手里正端着一只打开了的鼻烟壶,似是被鼻烟的味道刺激了,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

不止如此,此人脖子后头的衣领里,竟然还插着一柄扇子……

这大冷天的!

石咏实在没法儿不把眼前这人,和京里那些拎着鸟笼子的八旗纨绔们联系起来。

第44章

十六阿哥胤禄现任内务府总管大臣, 宫中内侍总管梁九功眼下在慎刑司发作小太监,少不得对十六阿哥礼敬一二, 给一两分面子。因此胤禄一进院子, 梁九功冲刑杖那边点了点头, 打板子的声音立刻止住了。

此刻的胤禄, 手中托着一只珐琅彩瓷的鼻烟壶,后领口揣着一柄折扇,一步三摇地走过来。梁九功带着身后的太监们一起行礼:“奴才们见过十六爷!”

“啊啊……啊啾!”

胤禄则用一个响亮的喷嚏做回答。

梁九功脸色沉了沉, 赶忙开口道:“近日天气寒冷, 十六爷务请保重身子。”

胤禄揉揉鼻子,“嗯”了一声, 伸手便从颈后抽出那柄折扇, “啪”地一张,握在手中轻轻摇着, 扬起脸, 对梁九功说:“多谢梁总管关怀!”

越是冷, 他就越是要扇扇子!

面对这副惫懒模样的十六阿哥,梁九功那叫一个尴尬,实在没话可说了, 只能拱着手对胤禄说:“十六爷手中这柄扇子……的确是名家之作, 风雅之至,风雅之至啊!”

“梁总管果然是个雅人,一见我这扇子,就知道是好东西!”胤禄笑嘻嘻地回答。

石咏也早就注意到了胤禄手中的那柄折扇。那是一把湘妃竹扇, 扇面上是水墨点染的墨兰,另一面则是题诗,只是距离得远了,看不清题款。竹扇的扇柄颜色偏深,有一层莹润的光泽,竹子本身斑斑点点的花纹,为原本普通的扇柄平添不少意趣。

石咏看着暗暗吃惊,若是他记得不错,他老石家藏的那二十把扇子里,也有一柄,和这一扇非常接近。只是石家那柄绘的是墨荷,仅此一点不同而已。

石咏正在沉思,忽见十六阿哥似笑非笑的眼光朝他这边转了过来。下一刻,十六阿哥却是在向梁九功开口:“我说梁总管那,这已经进了腊月了,宫中上上下下在忙着预备年事。总管怎么竟还有功夫在这慎刑司,过问这么一点儿小事?”

梁九功听问,便知十六阿哥不知为了什么,特地赶过来,要为魏珠那个徒弟开脱。

他回头瞄了一眼魏珠,只见后者正眼观鼻,鼻观心地躬身侍立着,似乎对远处奄奄一息的徒弟毫不关心。梁九功再想,觉得魏珠一直被自己留在这里,绝没可能找人去通风报信,请十六阿哥过来。看这副样子,十六阿哥过来慎刑司,该是巧合。

他心知魏珠那个徒弟已经被当了弃子,再追究下去,损不了魏珠分毫,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卖这个面子给十六阿哥。

可饶是如此,梁九功面上总得装模作样一回,当即弓着身子对胤禄开口:“十六爷有所不知,这越是到年节,宫里的奴才们就越是要谨守宫纪宫规,规矩摆在这里,不能因为忙,大家就坏了规矩……”

“好了好了!”胤禄出声打断了梁九功的话,说:“你梁大总管都在这儿发话了,爷还有什么好说的!对了,这柄扇子,你既然喜欢,爷就送你了!”

说着,胤禄手里的扇子“啪”的一收,扇柄倒转,就悬在空中,等着梁九功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