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一言不发,但是我看见他低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在发抖。
刘霍凯就这么死了,他本就圆胖的脑袋似乎憋的更加肿大,眼睛翻了出来,像极了死掉的胖头鱼一样。只是好好的同学聚会被搞成这样,实在晦气,虽然说祸害活千年,但刘霍凯才三十不到就去了,看来古语也未必准确。
刘霍凯的暴毙让酒店吓了一跳,至于后面的事情那就是他的家人于酒店的纠葛,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酒席不欢而散,大家都败兴而归。有几个女孩子多愁善感的哭了下,不过很快转头就去谈论化妆品去了。
事实就是如此,你很难解释刘霍凯在大家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或许家养的宠物暴毙都会比他死去更加伤心吧。
只是我回去之后,却意外的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作为班花,胡悦的确也是很难让人忘记的,记得整个初中我就和她说过几句话而已,她为人并不高傲,甚至可以说非常温和,只是成绩并不佳,或许美貌与智慧难以兼得并不是说漂亮的女孩就一定没脑子,而是她们为漂亮所累,花在其他时间太多了。大家智商都差不多,你花的时间少,自然成绩也不好。在宴会上我看见她沉默地坐在一边,并没过多招摇说话,所以也不曾注意了。
不过她能给我电话,倒让我非常惊讶。
因为我和她接触并不多,因为我初中换了三个班级,胡悦这个班实际上我只呆了小两年,算长的了。
“能出来一下么,我有话想和你说。”胡悦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却带着战栗,似乎很冷,或许说应该是很害怕。
我晚上没事,能去见见美女也无所谓,不过我忽然想起,在酒席上胡悦看见刘霍凯总是躲躲闪闪,当刘霍凯死去的时候,他只看着两个人,一个是宋易,一个就是胡悦。
我依稀觉得这两人似乎和刘霍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怀疑以刘霍凯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公务员,或许,他可能抓着了宋易的某些把柄。但是宋易依旧单身,何来把柄之有。
胡悦把我叫到了离家不远的公园,冬天依然非常寒冷,南方的湿气即便穿了盔甲也能慢慢渗进你的骨头,我只有加快步伐,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胡悦穿了身黑色大衣,穿着皮靴背着包站在灯下,和十年前想必,显的更加成熟了。
“你找我是为了死去的刘霍凯还是宋易?”职业的习惯让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
胡悦笑的很勉强,脸色苍白,在路灯下让我看的有一些非常不真实。
“刘霍凯死了,那不是偶然。”胡悦小声说着,如果不是四周寂静,我几乎只能看到她薄薄的嘴唇扇动了几下而已。
“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只有你是可以信任的。”胡悦抬起头,带着祈求的表情望着我。
“我不明白,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会的,但为什么说只有我是可以信任的?”胡悦的话让我很诧异。
“因为,我要你陪我去趟母校,就是现在。”胡悦思考了一下,终于说到。
我没有拒绝,虽然我觉得这个要求很荒唐,但我认为表面看去即便是最怪异最荒谬的东西绝对有它的理由和合理性,不必去强行追究,真相永远会在海水落潮时浮出来。
很久未曾来到母校了,虽然白天的时候有人提起去看看,但想想学校还在上课就作罢了,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来了,因为十年前的建筑物几乎一样都没留下来,我们所希望的作为心底留念的东西已然不再了。
但胡悦依旧是在寻找什么。
她把我带到了一片空地前,我依稀记得这片地就是我们曾经的校舍,只不过已经变成了运动场了。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
我不惧怕走在安静的山间小路上。
但是我惧怕呆在这种反差极大的地方——白天非常的喧闹,但夜晚却空无一人,本来就冷落的地方不会让人恐惧,但曾经有人的地方会,因为你会在心底去对比。
或许我们害怕的不是黑夜,而还是人。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空旷的操场很冷,我跺了跺脚。胡悦低着头,看着月亮。
“你是初二转来的,所以,你不认识那个人。”胡悦的声音犹如月光一样散开的洒落在白色的地面上。
“有些人,生来就是给人尊敬和羡慕,像宋易,有些人生来让人厌恶和惧怕,如刘霍凯,可是还有一些人,或者说这种人更少,生来就是被人欺辱和发泄的。”胡悦斜靠在操场的塑料栏杆上,双手提着包放于身前。
“你可能无法想象,整个班的人都去欺负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们所谓的重点班在外人眼里那么风光,可其实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压力不可怕,但可怕在于如何去释放和发泄。
繁重的功课和家长的期盼让那些孩子有些变了,当他们发现欺负自己的同龄人可以找到比打游戏,玩篮球大吼大叫更舒服的发泄方式的时候,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做,而这种事情,是会上瘾的。
开始,我们只是一些恶作剧,是的,班级里的女孩子也参与了,其实无非是撕掉他的书,偷走他的笔或者别的什么,选择那人作为对象也不过是因为他看上去如此的懦弱和胆怯。
如果,如果当时他生气或者反抗了,或许事情不会演变到那个地步。
但是他默默忍受了,甚至对于我们还施以痛苦地微笑,这纵容了我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对他干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不会告诉老师。
事情越来越过分,在水里放粉笔,在他的盒饭里放沙子,圆规扎手,辱骂,殴打。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能都是孩子,可能有时候邪恶和天真只是一线之隔。
刘霍凯做的最过分,有一次他拿着偷来的电动理发刀,强行当着全班的面把那孩子的头发全部理干净,而且,而且强怕他吞了下去。”胡悦颤抖着声音说着。
“头发?吞了下去?”我吃惊地望着胡悦,很难想象这些所谓的优秀的干部或者富家子弟居然会做这种事,他们一面残忍地折磨着自己的同学,一边又在家里扮演着乖乖仔乖乖女的角色。
“他终于愤怒了,但已经晚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怒吼,但丝毫没有让大家住手,只是反而引起了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日子再过去,只有在考试的那几天,大家忙于复习,他才可以稍微舒服一些,而考试一旦结束,这个人又沦为大家放松的玩具。
可是我们忘记了,那时候我们毕竟是孩子,我们不知道玩具也会坏的。”胡悦的声音开始混乱而可怕,声线忽高忽低,我难以相信她那美丽的红色嘴唇还会说出什么。
稍微平静了一下,胡悦继续说下去。
“期末考试后,我和宋易还有刘霍凯的几个兄弟非常无聊,于是刘霍凯提议把那个人喊出来玩。
于是由我来打电话,把他叫了出来。
果然,他来了,他看见刘霍凯后有些畏惧,不过看到我和宋易在又稍稍放心了些。
在班里,只有我和宋易没有过多的欺负他,只是经常在旁边看笑话,偶尔太过分了也会组织下。
因为宋易不屑,而我则不忍。
他很小心地说着话迎合我们,但还是说到了宋易。
宋易的母亲,其实是未婚生子的,这点知道的人不多,宋易很忌讳这个,据说他的生父是一位高官,而母亲是那官员的保健医生。
于是几个人开始打他,打完之后却还是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