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清和 来自远方 3993 字 20天前

在瞿能和盛庸等人的拼死冲杀之下,乱军阵脚渐稳,双方很快陷入了僵持。

僵持意味着以命换命。

燕军杀红了眼,南军又何尝不是?

双方就像撕咬在一起的野兽,任凭血流满地,却仍瞄准了对方的喉咙,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孟清和险险躲开一名南军扎向腰侧的长枪,避开要害,却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流出的片刻便已经凝结,丝毫感觉不到疼。他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不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条。

转瞬间,又一支长枪刺到面前,左右两侧已被几名南军围住,想脱身是不可能的。

孟清和咬紧牙关,拼着被身侧的南军砍伤,也要架开最致命的长枪。他不明白,这些人怎么盯准了自己?因为自己样子弱好欺负?

孟十二郎真相了。

武官,看起来很弱,代表着什么?战功!

孟佥事必定被前赴后继。

最危急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射--入-一名南军的眼窝。孟清和得了喘--息之机,用尽力气砍伤了一名南军的肩膀,瞬息之间,沈瑄杀开重围赶了过来,情况顿时逆转。

“跟着我!”

沈瑄手中的长刀已换成一杆长枪,孟清和这才发现,比起长刀,沈瑄似乎更习惯用长枪,每一击都能夺走一名南军的性命。

不过沈瑄的马上没有弓箭,之前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谁?

另一处,杨铎丢开长弓,马背上的箭支已经告罄,马刀也砍得卷刃,干脆一把握住-刺-向自己的长枪,持枪的南军一个踉跄,松开双手,眨眼间,枪头倒转,南军被自己的武器刺进了喉咙。

敌人喷溅出的鲜血让杨铎兴奋,在南京日久,整日同计谋打交道,到底无趣。回到战场之上,才能彻底放开手脚。

“杨同知,朱指挥有令,整队从左--翼-进攻中军!”

杨铎又挑飞一名南军,在血色中扬声道:“遵令!”

混战一直持续到傍晚,燕军连续攻破了南军的七座营盘,最想拿下的中军大营却始终攻打不下。

燕王和麾下将领使用了各种方法,连宦官三保和提调官都拿着武器冲上来了,可就是奈何不了对方。

谁让李景隆手下人多?

带回了宁王手下的军队,人数上,燕军仍处于劣势。

入夜,双方不得不鸣金收兵。

损失太大,李景隆不心疼,燕王却不能不在乎。

双方乘夜重新部署,燕王更是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拿下南军大营!拿不下李景隆,枉他一世英名!

受伤的孟清和仍旧被带到沈瑄帐中,解下铠甲,鲜血已将棉衣凝固在伤口之上。绷紧的神经一放松,痛觉全部回笼,碰一下都疼得他呲牙咧嘴。

低头看着腰侧最严重的一处,不把棉衣除掉,没法上药。

狠狠心,孟清和扯过一截衣袖咬在嘴里,手下还没怎么用力,额头就冒出了冷汗,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眼角,不是他想哭,实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你在做什么?”

沈瑄走进帐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孟清和抬头,眼泪汪汪,咬在嘴里的半截衣袖也掉了下去。

沈瑄将从赵大夫处取来的伤药和布条放下,净手之后,弯腰查看孟清和的伤势,眉头不觉皱了一下。

“指挥?”

“别动。”

沈瑄试着按了一下伤口的边缘,耳边立刻传来一声冷嘶。

“很疼?”

“还好。”话出口,孟清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还好什么,不逞强要面子能死吗?!

“忍一忍。”

沾湿的布条一点一点浸润了凝结在伤口上的布料,孟清和再一次泪如泉涌。

疼啊,之前肩膀受伤,处理伤口时也没这么疼!这真是要了人命了!

耳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吸气声,沈瑄眉头皱得更紧,手下的动作却没停。

到了最后,孟十二郎几乎要晕过去,真晕还好,可不管眼前发黑还是冒金星,他就是晕不过去。

苦笑一声,意志力太强也未必是好事。

孟清和用力闭紧双眼,冰凉的手背突然擦过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住了他的下巴。

唇上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孟清和倏地睁开眼,一双黑色的眸子骤然闯进眼底。

“指……挥?”

带着不确信的声音很快被堵了回去,脑海中顿时一阵轰鸣。

惊讶让孟清和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记了沈瑄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直到腰侧又传来一阵-撕-痛,染血的布料已被沈瑄拿在手里。

沈瑄直起身,拇指刮过下唇,指腹染上一抹鲜红。

黑眸对上罪魁祸首,孟某人咧咧嘴,不自在的侧过了头。

他不是真心想咬的,伤口一疼,完全是不自觉的本能反应。

“指挥,卑职不是故意的。”

“……”

“要不你再来一次?卑职发誓,这次绝对不咬了。”

“……”

“实在不行,你咬回来?”

孟十二郎小心翼翼,沈指挥眼眸微眯,舔了舔嘴唇,在对方心跳飙升的时候,拿起了药瓶,“上药。”

看看沈瑄,再看看药瓶,孟清和试探着开口,“卑职自己来?”

沈指挥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嘴角微弯,格外的吸引人。

看在孟十二郎眼中,却着实的有些吓人。

被占便宜都要见一次揍一次,现在这样,不是要把自己人道毁灭了吧?

“怎么?”沈瑄舒缓了语气,面容温和似谦谦君子,“别怕,只是上药,不会多疼。”

孟清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看向沈瑄,最终一咬牙,一摊手,不就是上药吗?来吧!

郑村坝大营中,李景隆回忆起白日的战况,仍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与久经战阵的朱棣不同,李景隆第一次直面如此惨烈的厮杀,与此相比,北平城下的战斗根本算不得什么。

瞿能和盛庸等将领建议明日聚集大军与燕军鏖战,同时可分出一支骑兵进攻永平。宁王被燕王挟持,如若此时进攻永平,即便拿不下,也能分开燕王的注意力,为大军争取时间。

“燕逆麾下虽悍勇,终数量有限,迫其分兵可助战局。”

盛庸没有明说的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凭借手中的力量打败燕王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拖延,形成对峙的局面,等到朝廷派遣大军增援,再与燕军决战。

无论如何,建文帝为天下正统,讨逆的诏令一下,必定能聚集起更多的军队,以人海战术也能耗死朱棣。

更何况朝廷中也不是没有可用的将领,若换成魏国公或武定侯指挥,怕是北平城早已被破。就算不破城,战局也不会糜烂至此。

李景隆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说再考虑一下,

众将无法,只能退了出去。

互相看看,叹息一声,主帅平庸无能,又有什么办法。

让众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李景隆非但无能,其无耻程度也远远超出了想象。

身为主帅,他竟然丢下几十万大军,卷起包袱连夜南逃了。

翌日,当燕军再次擂鼓攻营时,众将才发现主帅不见了!

让人无语的是,李景隆跑路时不忘把帅印也带走了。若是帅印还在,就算李景隆跑了,也能以都督和指挥号令三军,稳住阵脚。

可帅印没了,无人能代替李景隆发号施令,这下子,全军都乱套了。

不论是郑村坝的大营还是北平城外的九座堡垒,全都-炸-营了。

虽不知南军为何炸-营,燕军却绝不会放掉如此大好机会。燕王进攻时,北平城内的守军也配合着一起杀出,南军顿时全军溃败。

主帅都跑了,他们还拼命作甚?

没了战意,仗也没法打了,几十万大军顷刻间溃散,只能是兵败如山倒,大家一起跑。

如此困局,瞿能和盛庸等将领拼死奋战也是无力回天,只能跟着大军一路向南突围,先跑出去再说吧。

燕军一路追在南军的身后,收获军粮上百万担,战马万余,抓获的南军更是不计其数。

逃到德州的李景隆保住了性命,却面临另一个难题,如此大败,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耿炳文守住了真定城,如今都被闲置在家,他赔掉了五十万大军,北平城也没打下来,真定河间等地都被燕军占领,就算皇帝不杀了他,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李景隆不想背负败军的罪名被建文帝厌弃,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办法,马上动笔写了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自己是不是能逃过此劫,就要看这个人了。

李景隆写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建文帝的心腹,翰林学士黄子澄。

当初是黄子澄推荐他顶替耿炳文做了大军主帅,如果他兵败被问罪,黄子澄也跑不了。

不为了他,为了自己,黄子澄也得想法子拼上一把!

能想出这个办法,足见李景隆并不笨。可惜他的聪明才智没用到朱棣的身上,却偏偏用在对付建文帝的时候。

已经满脑袋是坑的建文帝,注定要被心腹和手下大将再联手坑一回。

当真是呜呼哀哉,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