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和斯文青年选择了十二楼。
矮壮直接进了十三楼。
在这种情况下,岳谅和麻杆只好再上一楼。
五楼停留的监控画面对应的是十四楼,原本应该避开这个楼层,不过在有人监控时时报信的情况下,就算被他们看到也没关系,随时可以离开。
岳谅的脚刚踏上新的台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
花花脸色惨白,手指收紧,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她的皮肉。
“岳谅姐,大家为什么能够把杀人两个字那么轻松地说出来?”
岳谅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
0333。
不前也不后的一个编号。
“因为人总是优先自保,其他的不重要。”岳谅反手在她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到了这里,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社会的眼光。”
“你也一样,保重自己。”
这是她吃过无数次的亏总结出来的经验,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一刻也不能不关照自己。
花花失魂落魄地点头,转身走了。
楼梯上骤然安静下来。
麻杆走得没有声响,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十四楼。
这一个楼层比其他楼层都要开放,只是中间竖了几道玻璃门而已,面积极大的区域里放着一些电线花花绿绿的仪器。
岳谅心想,这一楼可以相对较快地把它过掉。
“你刚才跟那个妹妹说了很残酷的话。”
麻杆忽然出声,岳谅没接。
“和我们这些直接把杀人挂在嘴边的人相比,你明面上跟她讲眼前的黑暗,实际提醒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行为,未免太善良了。”
“声明一下,这绝对不是讽刺,是真的觉得我们刚才把杀人说的那么随意,有点可怕而已。”
岳谅打开仪器的配电柜,蹲下身去。
“你前后的话没什么逻辑顺序,我听不懂。至于我说那些话,只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麻杆对着她的背影瞪了一会儿,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痣。
就算不是善良,也可以说是温柔了。
明明看着跟四周无处不在的玻璃似的,长了一张冰冷疏离的脸,和一身不沾烟火的气质。
二十个楼层很大,所有人都收获不小。
虽然都是些日常的卡片,但岳谅也已经很满足了。
最最紧要的食物卡有两张,还有一张水卡,就算下一轮游戏被扔到毛都没有地方,她也可以撑过来了。
食物卡的比例这么高,下一轮惩罚游戏地图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把他们都扔在一起,谁在生存期限内活到最后,谁就能返回安全岛之类的。
总之,应该比当下环境残酷数倍。
为了力求逼真,岳谅拿走了两个信封,开了口后就放在自己身上带着,让陈新彪凑不齐下标的数字顺序。
时间还剩两个半小时。
贺高掀翻了一张椅子。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齐?!而且这些内容根本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信纸被一张一张摊开,占据了整整一张桌子。
——吾十而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尽管这痛苦的煎熬不如丧命那么悲惨。
——作为我,一个残疾得很明显的人,社会对我的宽容度就反应了社会的健全度。
——吹过我村庄的风吹过你的城市,流过我村庄的河流流过你的城市,但是多么幸运,折断过我的哀伤没有折断过你。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沉稳如陈新彪也忍不住开始着急了,这些信息他根本就无法破解,除了第一句有些耳熟,其他的他见都没见过。
而且肯定还有一部分信息被对方的人拿走了。
“去抓人吧,抓到了就先捆起来。”
陈新彪眼神示意一下,旁边的身形瘦弱的男人举起一捆绳子,表明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早就该这么做了。”贺高踢了一脚桌子,发出咣的一声。
陈新彪充耳不闻,继续问道:“对了,我们已经把楼层走遍了,每个楼层监控的对应关系都记录好没有?”
谄媚女人小心地笑了笑,把本子递给他:“都好了。”
陈新彪接过,粗粗看了一眼:“怎么这么凌乱,看不出什么规律……等等!”再细一瞧,他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看着女人的眼神仿佛能吃人,咬牙切齿。
“一楼和二十楼对应的数字一模一样,你都没有发现吗?!”
女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贺高那边靠了靠,委屈万分:“我只是负责记录……”
“没让你闭着眼睛记录!这么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不说出来!你有没有过脑子?!”
贺高还没反应过来,见女人朝自己靠过来,又本身就对他一肚子火,便立即出声维护:“你也没跟她说发现奇怪的地方就要马上告诉你吧?”
陈新彪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如果跟我想的一样,你一定会后悔现在维护这个脑残的□□!”
他转身就朝监控室跑去,贺高看了抿着嘴唇泫然欲泣的女人一眼,也朝监控室走去。
没过多久,贺高率先从监控室里走出来,走到女人面前,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过去。
他的手劲有多大,娇弱的女人哪里承受得了,整个脑袋被打歪过去,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啊——”
女人捂着脸尖叫。
贺高抬起手掌,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直接将人扇倒在地。
“大家注意,他们好像已经发现监控是可以动的了,悠闲安逸的时间到此为止。”
胖子凝重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麻杆头皮一紧,下意识看向岳谅,后者在那一个瞬间攥紧了手指,再松开。
游戏,真正地开始了。
她拿起通讯器,“他们发现这个,也差不多代表他们发觉信息是假的,或者放弃继续寻找信息了。他们的目标一定是我们本身,并且因为在之前的数个小时里,我们的狼人依旧没有出现,所以现在节奏重新回到他们手里,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无措的气息,再度弥漫。
中年男人看着旁边不安摸脖子的斯文青年,轻声问:“你真的不打算站出来了吗?”
青年的心脏嚯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你……不,不是我……”
“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在这里杀人跟外面的意义也不一样。在这里,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打仗,必定会有人牺牲,你不去杀敌人,死的就会是我们的队友。”
“你再不站出来,你希望谁死?那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姑娘,还是那个瘦高个,又或者那个头发很长的漂亮女孩?”
“不!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青年拼命摇头,微微哽咽,“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中年男人的声线不疾不徐:“可是,他们并没有把我们当成人,他们从一开始就要杀我们,还想要一个一个地杀过去。”
“他们眼中没有人的死活,只有自己的胜利。”
“他们已经泯灭了人性,他们才不是人。”
“别说了……”青年眼中泪光闪动,“我求你别说了……”
胖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们从十八楼下去了,狼人拿了消防斧。”
岳谅抚了抚胳膊上竖起的寒毛,冷静,你只是要避开狼人,问题不大。
麻杆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你也会怕啊?”
“怕死。”
岳谅说完,看了一眼西面的楼梯,“我们走,如果有落单的,试试能不能抓起来。”
麻杆:“……”怕死?这是怕不死吧。
人越分散,要监控的难度越大,楼梯上是没有监控的,楼层内的监控也存在个别死角,一时间胖子很难重新找到他们的踪迹。
而且他和蝎子辫也不敢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了。
“离我们最近的人在哪儿?”
贺高通讯器里的声音透着几分独自被留在一个楼层紧张,吸气声响了两次,才把话说流畅。
“十五楼,还有人在那里。”
“很好。”
贺高活动关节,骨骼磨合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分开之前陈新彪不忘提醒他:“只是抓起来,先别杀掉。”
“别啰嗦,我还没老年痴呆。”贺高极为不耐烦,两人刚进入游戏时“彪哥老弟”的客套话自从第一次分歧出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照例是三人追击,贺高带着两个男人朝目标冲去,陈新彪负责隐藏和保护羊。
待在十五楼的是矮壮和花花,十五楼已经被蝎子辫二人以及陈新彪他们翻找过两遍,不过矮壮认为这个楼层东西多,有漏网之鱼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带着花花来找第三遍。
他们已经找了十几分钟了,矮壮仍然没有收获,骂骂咧咧的又不肯走。
花花听了胖子的警告之后很害怕,矮壮的行为让她很焦急为难,“走吧,他们都下来了……”
“马上,再找完这个柜子。”
“可是十八楼离这里真的太近了,还是走吧……”
“再等等,马上!不差这半分钟!”
半分钟后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来不来得及,真的就差那半分十秒。
拎着消防斧的贺高模样渗人,花花被吓到叫不出来,唯有跟着矮壮往东面的楼梯突破。
可他们原本是从东面过来的,一路找到西面临近楼梯,两拨人之间距离只有不到三十米,花花几乎都能感觉到身后消防斧尖锐的刀锋,仿佛随时都可以投掷过来,钉在自己的背上。
感觉到花花正在逐步和自己的速度脱节,矮壮也急眼了:“你跑快点儿啊!”
但是她已经到极限了。
所有人都知道,直道很难拉开距离,西面到东面中间近两百米,她笔直地跑,距离只会被越拉越近。
渐渐的花花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感受不到它们奔跑的感觉,只感受得到胸肺间剧烈的疼痛,她要喘不上气了。
奇怪,明明运动会的时候觉得两百米的比赛总是结束的那么快。
恍惚间她听见那个矮小男子歇斯底里的怒吼:“狼人他妈的在哪里!真的要死人了——”
她用尽全力睁大了布满泪水的眼睛。
出口很近很近的样子。
比女生厕所到高二八班的教室还要近。
似乎比最后一排到讲台的距离都要近。
再坚持一下,就出去了。
光洁的瓷砖地面在明亮的灯光里闪闪发光,仿佛是另一个出口。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啊倒霉,她没能赶在铃声响起之前写完最后一题的答案。
肯定拿不到年级第一了。
闭上眼睛前她还听见了一声带着哭音的喊声,和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
有人在让她跑。
在哀求她跑。
可是她摔倒了啊。
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