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2 / 2)

枭臣 更俗 3894 字 25天前

舒庆秋急得满头大汗,隔着五十余步河道,大喊:“不知怎的,这河水突然变浅了,船隔底泥上,动不了了!”

“怎么可能!”程益群吓得大跳,他最大的凭仗就是依靠分两处集结、可以自由出没的船阵掩护河滩阵地的侧翼不受攻击,又能随时支持河滩阵地,所以不怕正面抵挡江东左军一拨又一拨的冲击,他万万没有想到河道中间的船突然就动不了了。

“你看河堤!”舒庆秋大叫。

“……”程益群低头看河堤内侧,水痕清晰可见,运盐河的水位在整个上午至少下降了有三尺,运盐河的水位本来就浅,陡然下降三尺,除了轻舟外,稍大一些的载兵战船即使在河道中心,也都直接隔浅在河底淤泥上,动弹不了,不要说靠岸支援了。

这一刻程益群只觉天晕地转,喉头一甜,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林缚这畜生夜间就在上游封河!上午不间断的派兵从正面进攻,就是要我们不注意河水的变化!”

这会儿戍台东阵地的投石弩嘎嘎动作起来,几枚磨圆的石弹落在浅水里,砸起一片水花。这只是校准方位与距离的石弹,给有经验的士卒操作,两三拨过后,会打得越来越准,舒庆秋在船首大叫:“大盾、大盾,拿大盾扛着,没有大盾遮挡的,先进舱去……”

程益群也不敢在西堤呆着,紧忙退回河滩阵地去。

没有船阵掩护侧翼,河滩阵地就显得极为薄弱,这一刻程益群也明白陷入了死地,他要率河滩人马主动退去,不仅会受到江东左军骑兵从侧后追上来的直接打击,还必然要将陷入河泥无法动弹的七八十艘船、一千七八百人马丢弃掉——这几乎是他一半的家底,叫他如何舍得?

苏庭瞻在鹤城军塞只有八百兵马,虽说就隔着四五里地,短时间里却抽不出人手过来支援,必须能强撑到北面的兵力集结过来,这仗难打了!

投石弩固在河堤上,船陷在河床底泥上,两边都固定,几波石弹打得越来越准,但接下来发射的却不是石弹,而是装满火油的陶罐……

水战最重防火,但是以木船为主的船队,即使防火能力再强,无法躲避,也经不住给火油浇覆后再拿火箭攒射。闻着火油的气味,数骑射手策马驰近,手里举着火箭,挨近到一箭远处,便朝空中抛射火箭,看着火箭袭来,而装满火油的陶罐又不绝掷来,舒庆秋心里瓦凉,唯今之计只能弃船登岸,与程益群汇合,或者坚守河滩阵地,或者东撤退回鹤城军塞去……

舒庆秋这时却忘了,虽说离岸最近的船只有二三十步远,但是运盐河百年失修,河底积淤甚深,人穿着甲装跳下船,顿时能将下半身陷进去动弹不得,即使将栈板在河底泥上铺一条木道来,诸船人马都争先恐后的下船,一时间内又能逃多少人?更多的人给拥挤着推倒,陷入淤泥之中,无人救助,根本就挣扎动弹不得。

这时候江东左军第八拨攻势迅猛而炽烈的展开,除了正面的甲卒外,骑营也悉数出动,一队监视东侧翼,一队从西侧翼猛然杀入……

第91章 大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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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华完成封河,确认运盐河上游来水都给导入西山河,葛司虞就随曹子昂骑马沿运盐河北岸赶往鹤城,一路行来能清楚的感觉到河水在一寸一寸的下降。

他们在九华筑坝进行封河,所以会注意观察水位变化,对于处于激烈战事之中、事先并不知情的敌我双方将卒来说,只要河床不露出来,两岸又给苇草遮掩,谁会注意到河水在不经意间下降了二到三尺?

但是这二三尺水位的下降,对本来就是勉强才驶入运盐河的寇船却是致命的。

运盐河清淤原计划就是起自九华截至鹤城,在九华筑坝拦河是开展清淤工作的前提,之前就有在做准备工作。

西山河与运盐河已经贯通,筑坝截水可以导入西山河,不至于在平原地区形成漫堤。葛司虞到崇州,更是亲自确认了适宜坝筑的地点,制定了详细的筑坝方案,甚至连筑坝、拦河所用的封舱狭船都准备了好几艘,在筑坝预定地的两岸也堆积了一部分土石。

曹子昂与葛司虞趁夜赶到九华,就立时动员附近军民,连夜进行筑坝拦河。在破晓之前,大坝就剩不到两丈宽的缺口,等着鹤城西戍石点燃狼烟传讯,就将停在大坝缺口西侧的土石船凿沉封堵缺口,将河水彻底的截断。

九华距鹤城有百里之遥,在江东左军封锁崇州内线,军民组织也严密,东海寇的斥候不可能一夜之间潜行渗透这么远进行侦察,再说谁能想到林缚有能力一夜之间就将一条百步宽的大河彻底封死?

葛司虞随曹子昂赶到鹤城西戍台,寇兵掩护河滩阵形西翼的船阵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虽说船上寇兵主要往南岸逃,欲与南岸的河滩阵地汇合,好一起撤回鹤城军寨去,但也有许多寇兵慌不择路,往北岸逃。

曹子昂抽出佩刀,对身后数十护卫说道:“看来我们没有落下趟……”留下七八人护卫葛司虞的周全,他率领其他人直接往爬上北堤的寇兵冲杀去。

这时的运盐河水浅泥深,路水逃生者,身上铠甲沉重,多数陷入淤泥里挣脱不得,少数人饶幸爬上河堤,也是精疲力歇,几乎将兵甲都丢弃在河里,哪里能抵挡曹子昂率部的冲击?

早在江宁时,葛司虞就与曹子昂相识,那时的曹子昂是里正,有些文士风度,谈吐也极为不凡,即使后来曹子昂随林缚北上勤王,是江东左军的核心将领,但是在葛司虞的印象,曹子昂是个读书人。这次到崇州,看到曹子昂不直接带兵,而是协助林缚处理军处,也加深了葛司虞对他的原有印象。

看着曹子昂策马挥刀,一马当先,如猛虎下山,率数十护卫反复冲杀,将北堤上的寇兵杀得落花流水,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脚,拼命往河里逃,葛司虞讶异的合不拢嘴,都说林缚文武双全,是难得之人才,谁能想到在江宁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曹子昂也如此的强悍?

葛司虞暗道:林缚率江东左军北进燕南能创如此辉煌战绩,绝非饶幸,看曹子昂将如此能耐,足以堪任一方大将了。

北堤的接触战看得葛司虞热血沸腾,也想带着曹子昂留给他的护卫冲上去杀敌,吓得护卫怕拉住他的马头。这位爷连骑马都让人担心,不要说杀敌了,马速稍快一些,都可能栽下马来,再说大人对这位爷极为重视,哪里敢让他有闪失?

葛司虞不能遂荡寇愿,只能坐在马背观战。

南岸鼓声如雷,远望去,却是林缚站在戍台之前亲自擂动进击大鼓、鼓舞士气,林缚身着青甲、披红色大氅,周围武卒簇立,如明灯,指导江东左军奋勇杀敌。

西侧之骑兵已经杀进河滩阵地,除了一部武卒在戍台东侧、一队骑卒在戍台东南侧留做预备队、严阵以待外,北线其余的江东左军包括民勇以及收拢来的鹤城溃军都全线压上,对已经开始崩溃的寇兵阵地进行最后压垮式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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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兵河滩阵地的侧翼完全依赖河道西侧集结的船阵掩护,当船阵陷入淤泥无法动弹,成为投石弩的固定靶子,其他侧翼就频临崩溃。

装火油的陶罐及火箭将船阵变成浅河上的火海,船上寇兵想要完整撤到岸上,决非一时能做到,侧翼布置的百余寇兵人数太少,根本无法阻止迅豹骑营半数兵力的冲击……

程益群看此情形,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趁着东翼船阵还没有面临直接打击、还能掩护其西翼之前撤回,或许能逃回鹤城军塞去,他根本不指望苏庭瞻率领本就不多的留后兵马出军塞来援。

程益群也顾不上联络舒庆秋父子,更顾不上给困在河心的船阵,给护卫簇拥着仓促东撤。程益群虽然把将旗留在阵心,鼓声也没息,但是阵中心附近的寇兵很快就意识的主帅弃他们而去,跟着仓惶东逃,整个河滩阵地眨眼就垮了下来。

舒家庆这时候才给护卫簇拥着上岸来,一身泥水,江东左军骑营的第一波已经碾了过去,开始追击西逃的寇兵,杀过来是民勇与溃兵队伍。

舒庆秋没想到大好形势会在转瞬之间崩溃,程益群已经率部西逃,他们已经身陷重围,他能看到次子明堂陷在淤泥里,离河堤就三四步远,忠心的护卫正拼命要拉他上岸来,但是岸上没有支援,一队江东左军拥上岸,乱箭射杀,舒庆秋眼睁睁的看着明堂面门上中了一箭,发出叫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舒庆秋心裂欲狂,拼着老命,将短戟舞动起来,带着护卫往西冲,欲接应次子上岸,民勇与鹤城溃兵虽然杀敌之勇,但不及舒庆秋身畔护卫精锐,三两下就给冲乱阵脚,退下河堤来。

舒庆秋见压力减轻,还以为有脱困的希望,守住河堤,将面门中箭、尚有余息的次子救上岸来,要振作精神往东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