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听到他说:“我不想自己先当了皇帝,你迟几天才当皇后。”
叶蝉听得浑身都一酥,不由自主地在他怀里缩了缩身子。谢迟一声低笑,俯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觉得心旷神怡。
十二年了,他往前走每一步路,都是和她一起走的。他顺风顺水时,她为他高兴;他不太如意时,她会安慰他、给他出主意。他不能说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但若当年假如广恩伯府的人换上一个,他确实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今日。
所以在他接受万人朝拜的日子里,他希望她能和他并肩而立。
他希望全天下都看到,这是朕的皇后、朕的小知了,她可好了。
叶蝉埋在他怀里,心里甜滋滋地美了半天都没吭声。忽而回神时,她蓦地一抬眼,果然看到几位女官都低着头,脸上泛着红晕。
“……”谢迟嗤笑着将她松开,又牵着她的手走到那托着她的吉服的女官面前,指了指吉服跟她说:“快去试试,里面有一样绣纹是我要求加的,一会儿你找找看。”
“?”什么绣纹?叶蝉到了屏风后,把吉服拎起来看了半天。
皇后的吉服是翟衣,蓝底红缘,上面绣着一百只五彩斑斓的翟鸟。一件衣服上绣一百只翟鸟,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繁复,叶蝉看到眼花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最后还是尚服局的女官上前指给她看了,那女官指了指翟衣后背的位置:“殿下看这儿。”
叶蝉定睛一瞧,双颊唰地就红了。
后背正中央,中缝两侧的那两只,虽然也用的五彩绣线,但看形态显然不是翟鸟,是毛茸茸的鸳鸯。两只鸳鸯还嘴碰嘴,好一副亲昵的样子。
叶蝉脸烫了半天才缓过来:“不太好吧……”
尚服女官摒着笑欠身:“太子殿下的心意,陛下准了,尚服局便这么做了出来。殿下放心,远看瞧不出来,闹不了笑话。”
远看是瞧不出来,她方才这么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都没瞧出来。
可是还是绝对好难为情啊啊啊啊……
叶蝉不用想都知道,谢迟的这个“心意”,以后一定会被宫人们交口相传。
讨厌……
但最终,六月初五那天,叶蝉还是大大方方地穿着这件翟衣行礼去了。和谢迟同乘步辇往太庙去的途中,道路两侧是百姓的高呼,两个人都摆了一张严肃的脸。
不过叶蝉能清楚的感觉到,谢迟那张严肃的脸下一直含着点笑,还不时往她这边扫。扫到后来她终于受不了了,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看什么呢?”
谢迟就悄悄往她这边倾了倾身,压音跟她说:“你比十三岁那年更美了。”
叶蝉:“……”
你可比十六岁的时候更油嘴滑舌了!
当日,大典从清晨一直忙到了下午。典礼结束后二人回了皇宫,谢迟还得在含元殿接受百官觐见。
新君登基是大事,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得到,离得再远的也得赶来一趟。谢迟于是又从下午一直忙到了入夜,虽然心情很好,但是真的很累。
含元殿前,侍卫们即将轮值的时候,才听说含元殿的觐见终于散了,圣驾已移往紫宸殿。
“也够累的。”一个二十出头的侍卫一声笑,“今天忙了一天,明天又还有大朝会,可见皇帝也不好当。”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照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那侍卫匆忙扭头,定睛看清是白康,赶忙缩着脖子溜了。白康倒没多理他,看了看刚更完衣的谢逢,道:“紫宸殿传召。”
谢逢的神情微微一滞,点了点头,往紫宸殿走去。
他已经有八年没进过紫宸殿了。虽然含元殿离紫宸殿也不远,可紫宸殿就是显得遥远而陌生。
是以这一段路,也显得格外漫长。那方巍峨的大殿一步步临近时,他心底无可遏制地滋生出了彷徨和恐惧,让他打了好几个寒噤。
其实他知道,紫宸殿易主了。如今住在紫宸殿里的人,他叫了八年的哥。可他就是止不住的害怕,那是漫长的八年后,他心底对皇权无法消逝的恐惧。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在不理智的担心,新君会不会也拿他立个威?
然后他接着着魔般地跟着想,如果不是,为什么现在叫他去呢?
所以,在谢逢面向那一袭玄色下拜时,连喉咙都在禁不住地发紧:“陛下圣安。”
谢迟正望着墙上的字画抿着茶缓神,听到声音,立刻把茶盏交给了宫人,然后走过去一把拉起谢逢:“快起来。”
谢逢的心安了几分,谢迟笑了笑:“给你看个东西。”
他说罢走向几步外的书案,翻了翻,找出一卷明黄的卷轴,又折回来:“这道旨明天一早会昭告天下,但我想先给你看看。”
谢逢疑惑地伸手去接,继而听到谢迟的下一句话:“还你清白的旨。”
谢逢的手停在了半空。僵了一僵,他平静道:“陛下刚继位,朝中难免还会有些动荡。陛下不能授人以柄,此事不妨……”
“?”谢迟赶忙解释道,“是太上皇的旨。”
一瞬间,谢逢满目愕然。
这种愕然在他面上持续了几息的工夫,然后,谢迟眼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泛红。
他心里狂喜着,又悲愤极了,这种复杂的感觉令他发不出一分一毫的声音。他一时甚至不知目光该落在何处,神情恍惚地怔了好一会儿,一声爆裂般的哭声忽而在殿中震响。
八年,他是无罪的!
皇伯信他了!
八年的压抑在此刻犹如洪水般倾泻而出,谢迟哑然苦笑,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哭,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别哭了。快回家去,明天你们一家子还要一起接受封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