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令卫拱手道:“是,听说方才是……卫成业卫大人进殿禀了什么,陛下便突然说要搜宫。”
卫成业?!
一种恐怖的猜测在谢迟心底犹如烟花般倏然炸开,他静了半晌,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御令卫告退后,谢迟站起身在殿中踱起了步子。叶蝉望了望他,但没吭声,唯恐打断他的思绪。
从昨晚开始,谢迟便意识到一张大网扑了下来,但他想不到卫成业也是其中的一环。
卫成业是东宫官,也是顾玉山的门生,现下在外人看来大约还是自己所器重的手下。这三重身份加在一起,他的分量与普通的宫人相比,自然是不一样的。
父皇醒来后说,仅凭一个宫人、一个人偶,他不会相信这些事。
而现在,他命御令卫来搜了宫。
——说明他信了卫成业的话。
哪怕他只信了一分,也是开始着了对方的道了。想来东宫里并不止那一个人偶,卫成业敢说动父皇来搜,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让父皇搜到。
接下来,必定是严审宫人。
虽然御令卫有千般万般的手段让人招出实情,可如果宫人们所知的“实情”本就不对呢?
在皇帝的药中动手脚的那人,就很不对劲。
那次,他是靠着皇帝的信任侥幸逃过了一劫。但这一次,皇帝既然已经起疑了,单靠信任便是不行的。
谢迟脚下停了停,忽而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片昏暗中,面对着一个棋局。对手的模样他看不到,但是他知道对手在紧盯着他的动作。
……不对!
棋中高手,大概没有几个真正需要紧盯对方动作的。他们往往走完一步,便可推算出对方大约有什么路数可走。
他要做的是跳出对方能想到的路数。
谢迟复又思量起西汉武帝时的那桩巫蛊之祸。
史书中说,那场祸事里,刘据是蒙冤的。皇帝一次次地查他,他便等着皇帝去查,但最后还是百口莫辩。
宫外,端郡王府。
端郡王估摸着时间,想卫成业大概已出宫了,罕见地在晨起时就小酌了一盅酒。
啧,真是神清气爽……
现下大概还没有人能想到是他,不论是皇帝还是谢迟。
也决计没人会知道,东宫里的那些人,是他早在储位之争开始之前……大约是皇太孙谢元晰刚离世那会儿,就已经一步步布下的。
无论谁住进了东宫,都一样,他都可以把他们扳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才能。只是,皇帝属意的储君,大概还会有不少才能之外的东西,投了皇帝所好。
所以他在先前的斗争里藏了拙,他想等着这个人冒出来,坐进东宫,再把他除掉。等这个最耀眼的劲敌没了,众人再度争起来的时候,就是他的好日子了。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会是谢连,没想到谢连竟因为娈童的事兵败如山倒。
后来他又跟着庆郡王混了一阵,结果么,庆郡王大概是急昏了头了,竟去毒人家孩子。
唉……
端郡王自顾自地摇头叹息,想“藏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眼下,那些与谢迟交好的、交恶的宗亲,大约都会被怀疑上,真正最难怀疑到的,便是他这样与谢迟一起争过储,却在争储时都不曾惹人注意的人。
就让谢迟去个痛快吧。有卫成业这一剂猛药在,皇帝一定会有所动摇的。
皇帝说谢迟有皇长子的风姿,可谢迟怎么可能和皇长子在皇帝心里一较高下?
这个时候,他还能去赌皇帝的信任?
真是成也皇长子、败也皇长子。
端郡王悠悠地又饮了一盅酒,设想着谢迟此时坐以待毙的画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宫中,紫宸殿。
太子再来觐见的时候,所有御前宫人都发觉寝殿中的气氛已不像先前那么轻松了。
太子行大礼下拜,皇帝也没叫起,看了看他,只说:“你是为搜宫的事来的?”
“儿臣是为父皇起疑的事来的。至于搜宫一事,结果可想而知,儿臣并不好奇。”
皇帝目光微凝,静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布好了局害你,东宫之中一定会再搜出东西?”
谢迟没有作答,皇帝兀自点了点头:“朕也这样想过。”
“但父皇还是疑了儿臣。”谢迟抬头看向皇帝,“儿臣此番前来只有一句话想问父皇——若儿臣以死自证,父皇信不信儿臣?”
皇帝着实一惊:“……你说什么?!”
谢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若儿臣以死自证,父皇信不信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