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继续追问元显:“那到底是怎么个怪呢?”
“就……”元显紧蹙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还是觉得只有眼睛怪,就实话实说了,“我觉得他目光怪怪的,跟其他堂叔看我们的感觉不一样,跟父王母妃也不一样。”
“哦……”叶蝉迟疑着点了点头。
老实说,元显这个说法太抽象了,她其实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过小孩子的直觉总有些道理。她便想,总之犯不着难为自家孩子嘛,既然有不喜欢的人在前头,就不让他们过去了。
元显打量着她沉吟的样子,抿了抿嘴:“母妃,我不是不该带弟弟们回来?”
“没有没有。”叶蝉赶忙道,她噙着笑拍拍元显的肩头,“你做得很好。但母妃这里还有客人,你们先在屋里跟乳母玩,好不好?”
“好!”元显点点头,忽而又想起来,“啊,父王可能知道那位堂叔是谁。”
叶蝉:“?”
“我跟父王说我们要过来的时候,父王看到他了。”元显道。
叶蝉一听,这就好办了,她晚上可以问问谢迟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夸赞元显道:“果然是当大哥哥的,胆大心细!”
于是傍晚宴席散后,谢迟一回正院,叶蝉便拿这事问了他。谢迟一哂:“哦,是顺郡王谢连。”
“啊?!”叶蝉一时讶异,谢迟又反问她:“元显说没说谢连到底干什么了?”
“他说没什么……说只是感觉谢连看他们的样子怪怪的,他们不喜欢,他就带弟弟们回来了。”
然后,夫妻俩不约而同地都往同一个方向想了过去,觉得必是谢连对谢迟心存怨恨,所以在和孩子们说话时也遮掩不住。但小孩子对此尤为敏感,一下子就觉得别扭了。
“元显倒是会护弟弟。”谢迟笑笑,“心眼儿也活,觉得不舒服却没跟谢连翻脸,跑来跟我说的是要带弟弟们向你问安。”
这种话,他们当父母的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外人却都不会觉得哪里不对。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想到这种主意,真是够机敏的。
正院的厢房里,兄弟六个午睡后便一起玩到现在,目下元晖元晨困了,另外四个想回前宅去用膳,可元晨缠着元显不想让他走。
“哥哥不走嘛……”元晨委屈巴巴,元显站在床边搂一搂他,笑叹:“你怎么这么黏人!哥哥饿了啊!”
元晨便改了口:“那哥哥带我去!”
“不行,你还太小了,不能跟哥哥们睡。明年你满了三岁,就能住到前面去啦!”元显说着,手贱地揉了揉他白嫩的小脸,“你先乖乖休息,哥哥明天再陪你玩,好不好?”
元晨垂头丧气。
元晋弹了他一记响指:“别这样嘛,你看,你还有五哥呢!”
元晨还是垂头丧气,他觉得五哥不好玩——大哥二哥抱得动他,五哥自己都没比他高多少,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五哥在这时,从他身后搂住了他:“嘻嘻,哥哥吃饭!我们找母妃!”
元晨这么一想,又觉得也成,就放哥哥们走了。
元显元晋元明元昕怕他反悔,赶紧开溜。跑出正院后,元昕吁着气一吐舌头:“元晨真好玩!”
“你以前也这么好玩。”元显斜眼一睃他,意思是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元昕绷着小脸扭头,“哼!”
入夜,喧闹的洛安城安静下来,暖黄的灯火映照在街巷间,夜色之下一派宁静祥和。
顺郡王府的书房中,嘶哑的哭喊声撕扯着安寂。
那声音初听像是女人在哭,细听又不是,倒更像稚气未脱的男孩子的声响。
外头守着的几个宦官连眼皮都不敢抬,只余心下一阵阵的战栗无法平复。
都说他们这些阉人爱磋磨人,可他们——至少他们几个,都不好这口。
里头那孩子今年才十一,虽然进了醉香楼就免不了走上这条路,可眼下到底年纪还小。殿下这么隔三差五地折腾他,真难为他的身子。
可几个宦官也都帮不了他。最多白天时能关照一二,给他送些药或者送些合口的吃食。可夜里头,顺郡王殿下在,他们还能怎样?
屋里的哭声又响了近两刻才慢慢停下,谢连坐起身,边穿衣服边扔了一块帕子给他:“别哭了,早点休息。”
男孩子动也不敢动,谢连每每一看他,他便禁不住地一阵战栗。
五月中,元晋的八岁生辰过后,叶蝉就带着孩子们一道去明德园避暑去了。她本来想让妾室们也都去,不过容萱私下跟她说府里更适合写稿子,叶蝉就由着她了。
待得他们走后,容萱就又去了一趟醉香楼。当然,虽然现下几乎阖府都去了明德园,可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绕路、换车一点都不敢少。
醉香楼里,因为容萱出手豪阔的缘故,卓宁近来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老鸨甚至允许他出门了,虽然会让小厮盯着他,而且只能在平康坊中走动,但也远比只能闷在楼里时要自在很多。
卓宁于是乐得时常出来走动,平康坊里虽然基本都是青楼,可商铺也还不少,他爱逛逛书铺,也爱在街边买点小吃。
可买个红糖软糍粑的工夫,让某位令他避之不及的宦官拍了肩头,这事就没那么开心了。
卓宁冷着张脸:“徐公公,有贵客包了我,这您知道。”
谢连身边的这大宦官叫徐成安,最近因为没办成卓宁这档事,没少挨谢连的训。他对卓宁自然没好脸色:“你现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无妨,可要想想来日那位贵客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卓宁眉心微跳,继而笑道:“公公说笑了,接客的事,岂会是由着我的性子来?”
数步之外,容萱从车帘缝隙中闲闲地望着窗外风景,忽而一滞:“停车。”
“吁——”李明海忙勒住马,小声询问,“侧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