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遗憾地叹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我听说死狱的监狱长并不在星球上,每逢联邦政府换届选举,他为了能保留监狱长的职位也会外出一段时间,亲自打点新上任的各级主管。所以,虽然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但他应该就在首都星圈,或是从首都星圈返回死狱的路上。”
“如果我们能中途把他拦下来,”马洛竖起食指摇了摇,“这是最好的情况,以小博大,是以最小的代价将李慰救出死狱的办法。”
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尤其“以最小的代价”这句话显示出马洛没有把他们当炮灰的意思,打消了归祚明最后的怀疑。雇佣兵们围住马洛连连追问,房间内回荡着激烈的讨论声。
没有人再关注看似睡熟的杨悦,没有人知道,他趴在沙发上,困倦欲死却始终未能真正的成眠。
以小博大?杨悦冷漠地想,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李慰此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尽折磨,那座监狱,那颗星球上的每一个人,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
…………
……
与此同时,死狱
李慰逐渐习惯了被“踩蛋机器人”刷洗身体,但屈辱的感觉并没有因此稍减,她蹲在床垫上,为了分心,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楼下的男孩儿闲聊。
她已经知道男孩儿的名字叫彼得,与著名的童话人物彼得潘同名。
李慰问他:“你犯了什么罪?”
“我也想知道。”彼得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后来他们告诉我,不知道才是对的,要是知道就不会进来死狱了。”
李慰奇道:“这里的人都跟你一样?”
彼得不置可否地哼了哼,“没有一个经过正常审判的囚犯会被关到这里,人权组织盯着呢,他们只要找到一具有名有姓登记在案的尸体,就能撺掇家属提起诉讼,让联邦政府下不来台。所以,我们只能是来历不明的无名氏。”
“全部都是?”李慰发出一下惊讶的抽气声,“总共有多少人?”
“听说这颗星球转为监狱不到三十年,联邦政府最近一次公布的数据是一百五十万犯人,有近十万犯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不,不是犯人,李慰但觉遍体生寒,在她的认知里,或者说在绝大多数联邦公民的认知里,没有经过审判的人都是无辜的。所以,死狱是囚禁了一百五十万无辜的联邦公民,还有近十万无辜的联邦公民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她颤栗不止,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联邦为什么会是这样?”
“没什么稀奇,”彼得倒反过来安抚她,“光明的背后总有阴影,人嘛,做坏事不需要理由,你不会真的相信自由啊,公正啊,那些政府的狗屁宣传口号吧。”
李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以前是相信的,后来不信了……”
“不对,”她思索良久,忽然道:“我现在又想要相信了。我父亲是个战斗英雄,他为了联邦付出生命,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决定联邦到底是什么样子。”
彼得嗤笑:“看不出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李慰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并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在被乔治欺辱的时候,在逃亡的路上,在每次看到道貌岸然的总统以联邦代言人的身份出来演讲时,她胸中的愤懑就盖过了曾经的信仰。
直到现在,当她真正从光明来到阴影之下,当她直面联邦或许最不堪的秘密,当她面临非此即彼的最终选择——她反而排除干扰,寻回了最初的自己。
所以,她仍然坚定地把心里想到的东西说出来:“是啊,或许我是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可是,我父亲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都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傻乎乎的理想主义者存在,还有谁会来保卫联邦?”
“如果没有人相信自由与公正,那么,它们总有一天就会真的消失。”
“有人告诉我,‘联邦有时候是个自由和公正的国家,有时候不是,取决于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我想,我终于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最大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爱的南有嘉鱼给我的雷!
第二十七章 他死了
李慰说完她想说的话,“踩蛋机器人”也刚好清洁完毕,六个机器人又从小孔里喷出细密的人造纤维,居然在三十秒内为她织了一件长袍。
长袍大小还算合身,袍角直垂到小腿,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然而能够有块布蔽体李慰已经感激不尽。
她总算能够直起身,捏着袍角从床垫上小心翼翼地下来,“踩蛋机器人”非常勤劳地又清洁了床垫,吸走上面沾染的水和污渍。
整个过程说起来长,其实不过十五分钟,机器人们完成了全部的清洁工作,摇摇晃晃地回到西北角通风口旁边,透明的玻璃墙上又徐徐地凸起一块。
李慰早有准备,抢在第一个“踩蛋机器人”跳进通风口之前,飞快地取走了卡在那里的包裹。
看着七个机器人相继回到通风管道,她摸了摸恢复平整的玻璃墙,知道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可未来还有无数的关卡在等待着她。
楼下的彼得已经安静许久,她有点奇怪,把床垫和包裹都搬上床,摸出“狗牌”重新套回脖子上,坐到床尾埋头去看。
隔着被机器人擦得纤尘不染的地板,她看到彼得站在玻璃屋中央,手里捏了团什么东西,正扎起马步紧张地盯住通风管道。
“踩蛋机器人”从通风管道钻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第七个,彼得的动作比不了她迅速,熟练度却更高,顺利地将他手中那团东西塞进管道口。
他塞完以后轻轻地呼了口气,下意识抬首,正与低头望他的李慰四目相对,让她莫名地生出点尴尬。
李慰赶紧把脑袋缩回来,因为她已经猜到下面的流程是什么。果然,不片刻就听到楼下传来细微的水声和刷子摩擦皮肤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更尴尬了,连忙把双腿收到床上,盘坐着默默数数。从“一”开始数到“一百”,她的肚子忽然发出“咕”一声响亮的呻/吟。
“饿了吧?”彼得爽朗地笑道,“再等等,这里每天只供应两餐,上午十点的早午餐和下午十七点的晚餐。”
他听起来倒是半点也不尴尬,李慰被他带得也放松下来,咽了口口水,又伸手按揉腹部。不提及的时候还能忽略,一旦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她才发觉肚子早就饿得隐隐发疼。
“我刚才就想问你了,”她疑惑地道,“囚房里没有钟表,你是怎么看时间的?”
彼得简短答道:“看灯。”
“灯?”李慰怔了怔,转头望向强光的来源,只隐约看到上方数十米的高空悬着一团炽烈的白光,却连灯的形状都看不清。
“副监狱长不是告诉过你吗?死狱实行的是首都星圈的二十四小时制,十二小时亮灯,十二小时黑夜。”彼得详细地解释给她听,“首都星圈的日出时间是早晨六点,你把亮灯的时间当成六点;日落时间是下午十八点,再把熄灯的时间算作十八点,然后学会用心跳来计秒。正常人的心跳在每分钟六十到七十下之间,也就是说心跳只比秒钟快一点点,习惯以后就能越来越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