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我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如同小伙伴一般,凑头对他细语:“朕要去东都营救凤君,很危险,你知道么?”

他点头,因他高我一个脑尖,为免我跟他勾肩搭背太吃力,特意弯了弯腰:“我跟你一起,保护你,我还带了好些我们都喜欢的吃的哦!”

我琢磨着,准备另选一条路径:“弥泓,你喜欢凤君么?”

他却迟疑了一下,眉头明显一皱,清亮的眼浮起了一朵阴云,试探地看我:“不喜欢的话,你会让我跟你一起去么?”

果然,我没猜错。这天真无邪的孩子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好恶,这一结果令我有些惊愕,不过这样也好:“弥泓不喜欢凤君是么?那就不要去,待着宫里等我回来,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不骗你!”

他脸显悲伤:“宫里没有元宝儿。”

我从袖里扯出一个备好的人偶,塞给他,介绍道:“呐,这就是我哦,她跟我是一样的,你每天抱着她吃饭睡觉,就跟元宝儿陪着你一样呢。”

我们一起将目光转向这只面目模糊的胖人偶,我额上冒汗,米饭做事太不靠谱,让他给我找个与我相似的人偶,他按照特征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蠢家伙。

果然,糊弄不过去,弥泓抬手打落这只胖娃娃,将我紧紧一抱:“弥泓只要元宝儿在身边。”

父皇将弥泓当宝贝一样看待,某种程度上,比我还宝贝,我怎能拿父皇的宝贝去冒险?狠狠心,将他推开:“弥泓不听话,元宝儿就不会喜欢你了!”

他退开几步,低下头,神情难过:“你本来就不喜欢我。”

我一惊:“胡说!”

“你只喜欢他。”弥泓低声说着,前所未有的情绪低落。

“……”我的反驳多么无力,天真的孩子看问题便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爱即是爱,不爱便不爱。

“陛下?”筹备官忙得焦头烂额,急唤我过去。

“元宝儿也喜欢弥泓的,是另一种喜欢。”说完,我离开他身边,走了。

回到传令案头,接着一一交代,视线不由偏移到角落,弥泓呆愣愣了许久,蹲下捡起胖人偶,包袱从他背上滑下,落到地上,他也不捡了。

“陛下?陛下?”

我回神,收回视线,见案前唤我的官员退到一边,让出身后一个人来。

——自带包袱的柳牧云。

我惊讶地张着嘴,他并不在我的传令名单里:“你,也随军?”

他轻轻点头,径自从我案头取走一枚令筹,再出殿报道去了。

这样能自作主张的人,我自然无法劝阻。虽然,从军太医,我点了十来个太医署医官,已经够用。

然而,我又想起一个人来。

传令:“叫怀王一起随朕出征。”

☆、第108章 陛下巡幸日常零七

御驾亲征团以禁军为先锋,神策军为两翼,我居中,粮草棉被等赈灾物资殿后,祭了天地,就这样启程了。

居中车辇豪华而开阔,为了提速,不得不降低舒适度。帝辇内,为了照顾我并解闷,柳牧云、怀王、米饭也一并在内。皇叔作为神策军将领,自然在车辇之外巡视。

为防颠簸和晕车,柳牧云给我的茶里添了点药,我直接晕倒,一觉睡到京城几十里外,出了京畿管辖,满目荒原。

醒来后,迅速爬起,身上盖的毛毯滑落。车辇内光线昏沉,似是到了日落时分。柳牧云靠着软垫,手握一卷书搁在膝头,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深度小憩。怀王靠在角落里,在车辇摇动中,打着瞌睡,脸上被光影晃着,睡得一片安宁。

恍惚间,我觉得怀王面目有些特别的感觉,说不出是一种熟稔,还是一种亲切,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挥不去的警惕。征伐东都,他竟能睡得安稳,莫非在京中,他从未如此刻这样安宁过?

凝望他望得久了,眼睛酸涩,眨了眨眼,忽然察觉旁侧一道视线。我转头一看,柳牧云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正静静看着我。他的凝望被我发现后,不慌不忙收回视线落到书卷上,一切都从容自如之极。

我踹开睡在我脚边的小太监米饭,他滚到一边调整了睡姿,继续酣睡。我爬到窗边掀起帘子,打算看一看时辰,窗外自车辇旁跟随的一骑正是皇叔。

“扎营吧。”我越过他,看车辇三面拱卫的军士都露出了疲态。

皇叔并不盲从:“再过三里,山高地广,方便扎营夜宿。”

我回到车里,感到饥肠辘辘,肚子跟着叫唤。柳牧云放下书,解开包袱,取出水果若干,送来我面前。我也不推辞,拿起就啃,啃得汁水顺着嘴角流淌。柳牧云拿一只帕子,在我啃果子来不及兼顾吃相时,擦去流淌到下巴的汁水。

一批果子下肚,暂时垫了三里路。车辇停靠,驻地扎营。

在车上颠簸太久,下了车,履上平地仍有些晃悠,开阔的视野,不再颠簸的感受,令人精神振奋,恨不得牵上一匹马就去营救凤君。望着暮色四合,距离姜冕被劫走的消息传来,已过去三天。这三天里,他是怎么过的呢?是平安,还是危险?

说到底,他也就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没拿过刀剑,被人劫走恐怕是毫无抵抗之力吧。乱军所求究竟是什么?

我坐在火堆边,看着火焰跳跃,张牙舞爪。忽然一只剑架到柴火上,剑中央穿着一只剥了皮的兔子,我瞧着不忍心,转开了眼,正对上火堆另一侧的一道目光,怀王?向来都是低眉顺目,不敢抬头的怀王,居然在若有所思地用目光打量我?

他真的是那个怯懦怀王,我名义上的弟弟么?

再定睛一看,他已挪开了眼,不惹人注意地安静待着,默默地往火堆里投着树枝。我注意到他的手,心中忽然一动,某种联想跃到脑海。

我抬眼看向正以自己的佩剑烤兔子的皇叔,征询地问:“这附近,能找到野果子么?朕好久没吃过山野果子了。”

皇叔眼里倒映的火焰一跳:“我去找找看。”

我点头,指了指火堆上滴着油的兔子:“这里,我看着。”

若在从前,他必不会放心由我来烤兔子吧?而如今,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去给我找野果子去了。

心里不是不觉悲伤,从前西山上艳杀石榴花的族叔,已经面目全非,今时今日的皇叔,我却已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