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里是她和小姨的合照,那是八岁还是九岁那年,小姨带她假期出游时拍的照片。
她站在花坛边沿,和小姨差不多高,比了一个“v”字手势,抿着嘴笑,眼睛黑黝黝的。而小姨搂着她的肩,歪头朝向她,笑得温柔又甜蜜。
像这样的照片有很多张,十几年来留下的厚厚几本相册,记载了无数美好瞬间。从她在襁褓之中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从她开始上学到独当一面、一点点变成小大人。
所有的一切,小姨都参与其中,见证了她前半人生最基础的过程。这期间里,无论是她作为婴幼儿需要的呵护,还是青涩时期需要的陪伴和关心,小姨都给足了。
喜悦、痛苦、期待、迷茫、欢欣、无助……在所有本该由父母陪伴的时候,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的人,都是小姨。
不仅是父亲,就连母亲,对虞星来说也是陌生的。
虞星并非没有见过虞宛纯。
在小姨虞宛贞的旧相册里,有虞星的生母虞宛纯曾经的照片。虞星的这张脸和生母有三四分相像,剩下的便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虞星从来只将自己和小姨的照片放进相框,摆在桌上,放在房间里显眼的地方。她知道虞宛纯长什么样,知道那是她的生母,但很遗憾,她真的对虞宛纯没有感情。
很小的时候苏秋曾经问过她这个话题。
那时是夏天,两个半大孩子窝在苏秋的房间,边吃零食边说悄悄话。
苏秋问她:“如果,你亲眼见到你妈妈,你会跟她说什么?”
当时枕着苏秋的小枕头,虞星考虑了一会,然而毫无头绪。问什么?没什么想问的。虞宛纯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于她的父亲是谁,她竟然都没有一丝想要了解的欲望。
那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凉薄。
见她答不出来,久未等到答案的苏秋只好跳过这个话题。她们继续闲聊,玩闹,最后一起在床边的地上睡着。
睡到日薄西山,虞星醒来,身边是仍在熟睡的苏秋,她们盖着同一条薄毯子。
正在落山中的太阳光照窗,她眯着眼,半眯瞪半清醒,甚至还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面颊皮肤上细细的泛着金光的小绒毛。
那一瞬间,忽然就想。
如果亲眼见到活着的虞宛纯,她会问她:
——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
返校第二天,虞星从盛亦那得知,沈时遇还是先低了头,这几天都在想方设法地哄童又靖。
虞星自然高兴:“他们之间应该没事了吧?”
盛亦没打包票,但说:“应该是了。”
为此,当天的饭吃得格外愉快,虞星甚至十分大方地把自己的点心分给盛亦。
不想才过一天,白天在排满的课程中过完,晚上虞星就接到没来学校的童又靖的电话。
“喂?”
“……喂?”
“童童?!”
那边好几秒没有声音,只有窸窸窣窣旁的动静以及风声。
虞星皱眉:“童童?你怎么了?”
安静中,她听到那边深深吸气,再就是压抑着的细微哽咽。
“你哭了?”虞星听出不对,眉头皱得更紧。
良久,那边传来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星星……”
“怎么了?你在哪啊?”
呜咽,除了呜咽还是呜咽。童又靖不说话,压抑的哭声忍不住,渐渐变大。
虞星一直追问,怕她有什么意外,说话声不敢停。
“你怎么了?”
“别哭了你跟我说……”
“你在哪?”
“童童?”
童又靖哭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问:“星星,你能不能来陪我?”
“好。”没有二话,虞星一口应下,怕她改变主意,立刻问,“你在哪?”
听童又靖道出所在,一刻不耽误,虞星立刻赶过去。
鲜少在晚上离开公寓,一般回了宿舍,虞星就不会再出去,这是头一次大晚上离开学校。没有办法,不能不去,童又靖那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哭成那样,说什么她都放心不下。
出了校门,虞星拦到车,向司机报出目的地,向来求稳不求快的她这回提醒了司机两次,催促他开快点。
二十多分钟后,在一座商厦附近找到童又靖。她坐在路边的花坛前,一双眼哭得通红,长发在脑后绑成一个松散的丸子形状,鬓发和零散发丝被风吹乱,那红红鼻尖红红脸颊,还有抱着膝盖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虞星快步过去,童又靖抬头见是她,登时眼泪就又落下来。一句话不说,童又靖哭着起身朝虞星走来,虞星张开手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脸贴着虞星的肩膀,童又靖哭得凶,嚎啕声止不住,听得人心里一阵一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