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聂双双来不及细想这些怪异,因为很快吴老师就要入殓了。
气氛一下子沉肃下来。
聂双双与所有人站一起,看着吴老师僵硬冰冷的尸体被抬入棺木,眼泪不知怎的又掉了下来。
吴老师这一次去世,她的六个女儿都没回来,只有小儿子小吴在旁泣不成声。
聂双双心下惶然,走上前,把自己特意带来的一件新大衣盖在中年女教师沧桑的躯体上。
老师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中年得子,丧夫,教书,把省下的钱都用在儿子和偏爱的学生身上,却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超过五十块钱的新衣服。
给老师盖完衣服,聂双双对着老师跪下双膝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时,目光与两步外的肖凛对上。
她转过头默然退开,想着肖凛这样高傲的人,断不会为了一个对他来说素不相识的农村妇女,而跪拜送行什么的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肖凛整了整袖子,确实很干脆利落的走到老师灵位前,跪下虔诚而庄重的拜了三下。
聂双双这时候就开始哭。
湿嗒嗒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别开眼一个人哭了会,然后跟着送葬的人群从屋子出发,走了几里地,到了东南后山那片平地,泪眼模糊的看着老吴下葬。
她的爸爸,奶奶,现在是吴老师,全都葬在这片地。
告别了他们,就好像告别了一整个童年与少年时代。
三月的青草已经葱郁的漫山生长,夕阳快要落入地平线,金红的光照亮了青草叶片,和一地沉静的旧墓碑。
聂双双没敢去半边山坡后她爸爸和奶奶的墓前看,她哭得停不下来,她怕去了奶奶墓前又要被她骂。
她爸去世的时候奶奶就说,活着的人在现世要少哭哭啼啼,要高高兴兴的,不然这边的人哭了,那边的人也会跟着一起难过。
所以聂双双哭哭啼啼的不敢去见亲人,等吴老师下葬完毕就跟着人一起回了村。
回去后她没有马上回吴老师家,而是脚步绕了个弯又去了自己聂家那个塌了一半的破房子。
肖凛也跟了去。
他望着眼前房顶都塌下一半全然陌生的土房,完全没法想象自己竟然能在这种鬼地方生存七年。
他左手揣在裤兜里,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裤兜里的一条项链——项链上穿着一大一小两个金属指环,然后在聂双双将要打开那扇枯朽的木门前,叫住了她。
“双双。”
第60章
前门空地上早就长满杂草,荒芜一片,坍塌的土房房顶上也长着青苔与草。
听到声音,聂双双搭在旧门扉上的右手停下动作。
皱眉转头,她冷冷地往后瞥一眼站那的肖凛,“你跟着我来这里干嘛,像个跟屁虫一样。”
话里话外带着刺,还无端把肖凛形象丑化了一大截。
她还没忘了,她现在跟他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肖凛也没跟聂双双客气让步,眼尾一挑,不咸不淡接下话,“谁跟着你了?我听人说这里是我过去住过的地方,过来看看怎么了?”
聂双双警惕的用身子挡在门前,“这里是我家,你不准进来!”
肖凛看着她那小小一团的小身板,想着如果他真想进去她哪拦得了他。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只把玩着裤袋中的项链,走近说道,“聂小七以前住在这里,现在他想回家去看看却被人拦在门外,你难道不觉得这对他来说很残忍?”
聂双双听得一呆,然后脑袋就被肖凛的大手揉了一把,紧接着他推开那扇木头枯烂的大门,绕过她,走进了屋。
“喂!你给我出来!”
聂双双捏紧了袖子,快步跟上肖凛的步子。
只是到了屋里她又做不出赶人的举动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家虽然简陋但也温馨,然而此刻仔细看来这房子竟是如此破败。
泥土夯的墙壁,木头支起的房顶,窗户边罩着的塑料布,房间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木椅小桌床板都是腐烂的木块。与十年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的摆设,可她此时却觉得——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住人的房子,充其量只是个发了霉的茅屋!
聂双双更紧的捏住了袖子。
从前她会觉得山中的家充满美好,不过是被记忆美化了,不过是她年幼不懂得世界贫富罢了。在见识过城市里的那些公寓楼房,在见到过肖凛的别墅豪宅后,再回到山里,她才深刻的知道自己过去生活的家有多破烂——用不堪入目来形容都不为过。
聂双双有些不安地看向肖凛,想赶快把他赶出去。
她心中升起没由来的紧张,生怕从他嘴里再吐出些让她受不了的讥讽话语,对这个破败的地方贬损一通。
只是目光一转,却见到金橙色的夕阳中,穿着白色衬衫的肖凛非常自然地推开偏房门,走入房中……那是小七过去的房间,里面已经被塌掉的房顶摧毁了大半。
聂双双看着男人的背影,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恍惚感——同样破烂的房子,十年前是一身旧衣的小七,十年后是穿着讲究的肖凛,就好像时间忽然回流,时空倒错了一样。
“肖凛,你别动小七的东西——”聂双双用力撇去心中的那些怪异感,走去那边要把肖凛从小七的地盘拖出来。
“你待在门边别进来,这房子我看危险。”肖凛回头交待她一句。
说完他俯身,敛起眉在已经变成一堆烂木头的旧柜子里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