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渔船在海浪中摇摆着往原路返回,高大的“儋州号”也不追赶,只是不紧不慢地打开了炮窗,露出了黑黝黝的炮口。
“轰”“轰”的两声炮响,两枚硕大的实心炮弹一左一右落在渔船的两侧,距离有点远,不过掀起的浪头还是让渔船摇摇欲坠。
老贾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抓住船舷:“大人,他们真开炮了……”他不会水,生怕船翻了。
周国新虽然会水,可是反应不比他好到哪去,脸上没什么血色,说不出话来。在大炮的威力面前,血肉之躯是如此的渺小。
“儋州号”上的炮手见炮弹落点太远,调整了一下角度,第二次的落点就拉近了不少。
“轰”“轰”两声,两枚60多斤的炮弹落在渔船两侧,间隔只有几十米,溅起了几人高的水柱,浪头从炮弹落水处荡漾开来,把渔船掀到半空中。
小小的渔船承受不住这样的浪头,终于哗啦一下侧翻,船上的三人都被甩落海中。
“儋州号”上放下一条小艇,过来抓活口。老贾死死抓住一块木板,在起伏的海浪中声嘶力竭地呼救:“救命啊!我不会水……”
不远处,借着夜色的掩护,周国新奋力划水,往岸边游去。他只有一个念头:琼州营的人心狠手辣,落入他们手中,肯定会受尽折磨,得到需要的消息后,就会杀人灭口——他自己就无数次做过这样的事——得想办法逃脱。好在渔船出海没多远,咬咬牙应该能游回岸边。
身后,老贾的呼声持续不断,小艇划了过来,把老贾和渔民捞了上去,周国新顾不上往后看,只是咬牙往前游。
第二日早晨,临高县衙。
知县吴明晋洗漱之后,与往常一样,在书房枯坐。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自从琼州营——那时还叫护卫队,或者叫临高乡勇——打退府城的围剿后,县衙就完全被架空,他这个正堂县令不过是个摆设。夏天南也不屑杀他,或者说留着他装点一下门面,命是保住了,权力也随之烟消云散。
等到琼州营大胜广东大军,并成功洗白上岸,获得合法身份后,在临高可称得上一手遮天,县衙的存在感更是降到谷底,作为县令的吴明晋既没有慷慨就义的勇气,也找不到奉迎“贼人”的门路,出门看到百姓欢欣鼓舞的模样就觉得堵心,所以只能每日躲在书房枯坐打发时间。
直到昨日前幕僚钱有余到访,他的命运才出现转机。在他含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后,钱有余也敞开心扉,言明愿意与他携手,好好做几件能入夏天南法眼的事情,在琼州营“治下”谋个前程。
听上去有些可笑,大明的文官要仰武人鼻息,而且还是一县父母官,放在其他地方,简直要笑掉别人大牙。可是形势比人强,眼下的琼州营,是可以打败全省明军的坐地户,整个两广,都无人能制,被打击到怀疑人生的吴知县,已经顾不上文人的节操了。
吴明晋泡上一杯浓茶,坐在书房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取悦夏天南,抱住琼州营这根粗大腿?
这时,县衙前堂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吴明晋的沉思。他恼火地起身,想要唤人问个究竟,话还没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在县衙已经毫无存在感,连衙役都只听王县丞和林典史的了,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自己了——王县丞和林典史这两个杀千刀的墙头草,很早就屈服于琼州营的淫威之下,甘做其爪牙,现在狐假虎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