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一直都在这里?所以方才他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视线落在桌上那个小小的瓷白色药瓶,陆宴初懊悔气愤地将茶壶用力掷下。
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在她眼底,他不希望自己是双手沾上黑暗与鲜血的人,所以他要瞒着她,所以他要把自己伪装成原来的样子。
“砰”声不大不小,豆苗儿冷不丁被惊醒。
她想出去,却又迟疑。
不确定这时候的陆宴初是需要她安慰,还是排斥她的靠近。
豆苗儿伸出手,食指触到纱帘,一时难以下决断。
“对不起。”
犹豫迟疑之际,他的声音蓦地响在耳畔。豆苗儿定定望向他身影,他发现她了?
蓦地抓住纱帘,她正欲扯开,但被他紧紧攥住。
两人隔着幕帘,看不清彼此神情。
“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替我娘讨回公道。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骗人罢了!”轻笑一声,陆宴初嗓音很低,有些疲惫的黯哑,“他们这些年不是挺好吗?我一方面极度不平衡,一方面又无法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倘若我为了报仇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这真的会是我想要的?我很确定,不是。”
“陆宴初,我……”
“对不起,为了福宝,我本想放下仇恨,我娘人生最后的时光过得很恬静,她一直都不愿意我耿耿于怀。可这次,我没法再忍下去。如果你对我感到失望,如果……”
眼眶再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隔着纱帘,豆苗儿猛地扑过去抱住他。
他不需要感到抱歉,更不需要这么卑微,他们是家人不是吗?
“就算你是错的,我也会一动不动站在你身后,更何况你没错,你不会错的,我也很确定!”紧紧搂住他腰,豆苗儿鼻尖酸涩,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抱着他,告诉他她最真实的想法。
良久无言。
陆宴初推开她,却推不动,反令她抱自己抱得更牢固。
好笑又暖心,陆宴初拧眉:“这样抱着舒服吗?”
“嗯?”
“隔了几层纱帘。”
豆苗儿愣了愣,瞬间知羞了,原来他推开她是这个意思,她以为……
蓦地松开死死箍着他腰的手,豆苗儿讪讪后退几步,埋着脑袋不主动从内室出来。
知她面皮的厚度不比过往,陆宴初掀开纱帘,朝她行去。
豆苗儿下意识后退,却被他猛地用力拉抱在怀里。
“这样是不是好些?”陆宴初轻轻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仿若海面上一艘失去方向的船终于找到了灯塔,许久的漂泊无依都已逝去。
这个时候,豆苗儿不跟他计较,她踮起脚尖环住他脖颈,诚实的轻“嗯”了声。
逗留半晌,两人手牵着手同回绿韶院。
不知为何,心与心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些。
“明日……”豆苗儿艰难望向他闻言投过来的目光,“我和你一起去行吗?”
脚步略顿,陆宴初领悟到她说的是那件事,幅度极小地摇头:“我不想你看到那样的画面,你在家等我不好?就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
“不好。”豆苗儿埋头盯着地上两人的影子,“我明明已经知道了。”
“你要乖。”
豆苗儿面上一红,实在不习惯他用哄福宝的语气来哄她,佯怒地瞪着他,她认真道:“陆宴初,我很担心你。如果换做是我,你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吗?你要是坚决不肯让我和你一起,以后我的事情,你也别插手。”
“你是我夫人,我保护你天经地义,别赌气了。”陆宴初蹙眉继续哄着。
“好吧,以后要是赵家的人找来,你千万别拦,我要自己处理。”说着,用力挣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陆宴初自然不松手,两人目目对视,互相瞪着一双固执的眼睛,谁都不肯轻易妥协。
僵持半晌,陆宴初没辙,服软道:“那你明日什么都不要说,乖乖站在我身后,不要替我委屈也不要为我落泪,更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到,能做到吗?”
重重点头,豆苗儿终于满意,双手示好地攀住他手臂,甚至连头都枕在了他肩上。
陆宴初摇头无奈,叹了声气,他顺势揽着她往前,面上终于浮出一丝轻松:“去看看福宝,我看他近日……”
月上树梢,春意渐浓的夜晚虫鸣声浅浅浮现。
两人沿着长廊缓步上前,一路说说笑笑,地上的两道影子更是交缠交织,分不清彼此。
翌日。
豆苗儿好生安排府上诸事,便时刻准备着与陆宴初一道出府。
她一点都不害怕恐惧,有什么好怕的?德阳郡主他们又有什么好可怜的?她只是陪陆宴初去讨个公道,她只是去做他坚实的后盾。
尽管陆宴初不说,她却明白他的心情有多复杂。
他需要她,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