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姑子,吴姑姑起身:“我跟着走一趟,马上回来。”心底酸涩,不算大的人儿,怎么就得了这病!轩小子也是可怜,从小没有爹,这刚成家没多久,娘又要去了。哎,以后得多看顾些,免得被欺负了去。
拿地契过来的时候,冯大伯没跟来,族长面色不好,对着冯伯娘道:“去把你相公喊了来,这事情也不能凭着你做主!”这不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了什么坏主意?由不得族长不这么想,他可不是个好人,有前例在的!所以,必须是当面的交代清楚了。
冯伯娘不看族长,将契约放在了桌子上,道:“整那么麻烦干什么,这地契在这,收起来就行。”
族长非常不高兴,瞪着眼睛道:“你以为这是闹着玩呢,不都交代清楚了怎么行!”挥手让她去找了冯大伯来:“不和你说,赶紧的将你相公带了来,这都等着呢!”单收地契怎么行,将来可有反悔的余地。当年交了冯大伯保管,可写了托管的据书,不收了那,并重新添写,怎么行!
冯伯娘没法,她又不敢和族长呛声,只得念叨着出了门,在家里找了冯大伯过来。
冯大伯过来,拿出了收据,并且在大家的注视下重新的拟了份契约,算是清了帮侄子保管产业这件事。做了这,便一点也不停留的就走了,他的不高兴,虽美表现在脸上,但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
松了很大一口气,手里拿着的地契,冯母觉得就算是现在闭眼,也能安心很多了。她精神头儿这会子还不错,和族长说了几句话,便正式的道:“轩小子还小,有些事情还得你们多帮着些,我也没什么好表达的,准备了些东西,你们也别推辞了。”就算是家里的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让人家白帮,有了利益捆绑,会更加的牢固,而且这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
东西都是一早的都准备好了,除了给冯大伯家二小子的一份,还有三份,分别是给娘家侄子、亲家以及族长家的。往后里自己儿子能够真正依靠的就是他们了。木盒子装的,内里东西都是一致,除了十两的银子,就是难得的物件。是她让孙惠典当了些首饰,以及拿了家里所剩无几的银子所置。
眼睛瞪大,看着冯母拿出来的盒子,族长连连摇头,面色难看的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添为族长,秉持公义是应当的,而且照顾族里也是本该做的事。收了你的东西,我夜里都会睡不着觉!还不给我收了,再这样我可不高兴了。”理解冯母的心情,她是怕她去世后,孩子没人照顾,所以才想尽办法的能托了人,以至于要送礼。但他是绝不会收的,自继了族长位,不能说一点也不曾沾了好处,但有些东西是他的良心不能够收的。
“我知道你们帮着轩小子他们都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但我能够回报的也仅有这些了,看在我都病到这份上的面子,东西你们就收下吧,也好让我走的时候能够安心些。”冯母说这话很平静,但却让听的人悲凉。
“妹子,你这么做,哥哥能好受吗?本来帮着妹子和外甥的地方就不多,再这么做,哥哥脸面都没了!”
冯母看着自己哥哥,感激的道:“说什么呢,哥在我和轩小子那么艰难的时候,不顾别人说道,收留了我们,还供着我们吃住这么多年,放别家哪里能够!再说,家里每回的大事,都是有你和嫂子帮衬,才能够办妥。我只嫌弃这些不够报答,哪里还能让你推脱了。”这些确实不能报答,所以在之后还得求了亲家,那处铺子的事。
孙母道:“给族长和轩小子舅舅是应该的,在我看来也是要收下的才好。不过我这份,却是万不能的,和你结了亲家,都是你帮了我们家不少,该回报的是我才是。”不仅将铺子拿了出来给尹儿学做生意、教了小树认字,还是之前掏出那么大的一笔银子,使得他们能够买下那处桑林,都是她们家沾了好处。
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东西孙母是不能够收的。
“这话本不好说出口,但我今天厚着面皮还是说了。”冯母看着孙母,她准备趁着今天难得精神头儿,将事情能办的都办了,往后里也没这样的机会了,所以也不管时间的早晚,说道:“这盒子里的东西,算是赔礼。镇子的那处铺子,我是准备收了回来,给我娘家的侄子开。当然,不是现在,还有些年,也得等他历练了。”本可以交了儿媳说,但她还是准备在自己生前将这事情定下。
“妹子!”瞪大了眼睛,冯母的哥哥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那铺子不是你亲家儿子在开嘛?怎么能够要回来!你侄子也不是这块料,还是由着他继续开吧。”转头看着孙母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妹子说胡话呢,别往心里去。”怕孙母生气,赶忙的就道歉。
孙母是之前就听女儿提起,这时候也没生气,反正只要不是这会子将铺子收走就成。
“这我了解,过上两年就成,我那儿子你也是知道,压不住的性子,只想着能够多压两年,好让他大些了再折腾。”孙母点头,道。
不说别的,那桑林的情就抵的了一切,所以别说是铺子收回,哪怕要将货物盘了去也行。吃桑林的租息,每年也有不少的,再说儿子也能凭着桑林获得蚕茧,往山扬郡跑货,赚的不少。
☆、第116章
东西在冯母万般恳求下,众人心里即使过意不去,但怕不收让她不好受,最后是收下了。出了门,在冯母不知的时间,三人都将东西给了冯轩:“你娘的心意我们懂,也心领了,不过东西太过贵重,实在是不能收,在这给了你,别让你娘知道。”送了这么多东西,家里该没什么银子了,现在还多了个孩子要养,轩小子日子恐怕得艰难了。所以,东西他们是万不能收的。
声音压的很低,冯轩不去接,头低着道:“舅舅、舅娘、岳母以及族长伯父,这是我娘最后的心意了,你们就收下吧,不然她该难过的,我们做小辈的心里也会不安。”这是娘的打算,于情于理,他都会去遵从。
知道自己外甥是认定了绝不回头的性子,冯舅舅趁外甥不注意的时候对着孙母和族长使了个眼色,安抚外甥道:“这样吧,东西舅舅先给你存着,往后里缺银子了管舅舅说。”这时候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家也没这个心情,东西就先保管在自己身上,到时候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就是了。
族长和孙母对视,点头,同意了这法子。
而冯轩,他也同意了,如果舅舅能收下,就算是保管,他不开口要,在他想来就是和给没分别了。
“好好照顾你娘,舅舅和舅娘明天还过来。”家里孩子脱不开身,而且爹和娘伤心的不行,得在身边劝慰着。
族长也走了,到了这地步,很多东西得预备起来,本来该冯轩来办,不过他还得照顾冯母,错不开身,而且他到底没经过事,很多东西不懂,所以族长就将事情揽了下来。
放心不下女儿,她现在是又要照顾孩子、婆婆那边也离不了人,这么些天下来,熬红了眼,身体也虚了不少,活似生了场大病。所以孙母留了下来,不仅帮着带孩子,家里的餐食也归了她负责。让女儿、女婿能够轮番的照顾亲家,有个休息的空当。
冯母这时候也没拒绝,她也舍不得儿子、儿媳为她这般的劳累,在没人的时候,和孙母道:“我倒宁愿自己眼睛一闭就去了,免得躺床上这么多天,自己也不好受,孩子们也牵连了。”她这几天,拖累了儿子、儿媳太多,为了照顾她,都没怎么休息。
“这说的什么话,养子女不就图自己生病的时候有人照应吗?你这么说,让轩小子听到了,心里该多么的不好受。”孙母理解她,做母亲的哪一个愿意儿子为了自己那么的辛苦,都是宁可不麻烦的好。但是,做子女的,心里也不好受的。
冯母点头道:“知道,所以我从不在孩子们面前提,今天见了你,我是忍不住才开口的。”也只能够和亲家说了,和别的任何人都得藏在心里。
“今天就我留这儿陪你吧,让他们小两口带孩子吧。”孙母顺势的道,她想由她来照顾亲家,外孙比较的乖,女儿女婿能够休息一晚上。他们也是太累了,亲家生病的期间,虽有人帮着照顾了几夜,但大多数时候还得女儿、女婿来,他们又得分神看着孩子,都虚脱了不少。
冯母点头,道:“好,过会儿让惠子拿条被子过来,给你在榻上打个地铺。今天晚上就劳烦你了。”不是说嫌弃亲家,不让她睡床上,如果自己身体好好的也就罢了,现在都到了没几天活头的时候,总有个忌讳,所以只好让亲家打地铺了。
“干嘛要打地铺,这床不是挺大的嘛,睡两个人没问题的。”孙母并不忌讳这些,当年从北地往这儿来,几乎就是踏着尸骨,哪里还会对此太过的计较?反问起她来:“还是说我打呼你睡不着?放心吧,我会注意的,不会扰了你的。”打地铺,女婿心里该会不舒服吧,反正如果是她的话,别人这么做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失笑,冯母摇头道:“你呀,怎么就没个忌讳,是别人的话,恐怕都不愿意待一晚上。”
“这说的什么话,有什么好忌讳的,都是鼻子里喘气的人,没什么不同。”孙母不以为意笑着让她躺下,自己去找女儿去了,抱条被子过来。
听说孙母今夜里陪着娘,冯轩很是感激:“真是谢谢您了,不过不必了,今天您陪着惠子照顾子儿就行,娘那边有我呢。”岳母提了这,他却不会答应,娘那边还是他来的好,不能推给了岳母。这不是不放心,而是不应该,岳母能在这时候帮忙,是有心,但他却不能这么的坐享。
“别说这些废话,认我这个岳母,就听我的。今天你和惠子好好歇息,你娘那边有我,白日里我没工夫,都得你们小两口操心,夜里再不歇着,累坏了身子,你这是存心让你娘不能安生吗?”一顿抢白,劈头盖脸的又训了女婿。
转头对着女儿道:“快给我拿了一条被子来,这天气还凉着,可不能冻着了。”
从这天起,孙母是每天地里劳作完,就赶来女儿家,夜里守着亲家。好让女儿、女婿能够有充足的休息,不必黑夜白日的不停的操劳。而冯舅舅也抛了家里的活,不是自己过来,就是让妻子过来帮着做些活。
冯母那天的精神头,确实是回光返照,过了那天之后,精神彻底的萎靡,一天清醒的时候大大下降。而且是越发的虚弱下去,大夫开的药,也断断续续的喝,有时候刚喝下去就全吐出来,完全的没起到效果。
病情恶化的越来越迅速,冯母有一天开始抽筋,意识都休克了。所有人都知道,也就这两三天的时间了。冯轩从这天开始,就没再离了娘的身边,每时每刻的都陪着,等冯母又意识的时候,就不停的和她说话。而没有意识,昏睡过去,冯轩就紧紧握着娘的手,不敢放开。
族长也罢,还是说他舅舅也是,劝了不少,但他也就点点头,还是继续这样。
都叹息的摇头,不好说,这孩子对他娘太依恋了,到这时刻,是谁劝也没用的。不过,有一点还是不能放弃的,那就是一定得让他好好的吃饭,可不能饿坏了。
四月芳菲的一天,冯母于凌晨睡死过去,比较的安详,没那么的痛苦。是孙母起来上厕所,见这边的灯没关,过来看看的时候,见亲家手露外面,怕她伤寒了,毕竟她现在身体虚,突然的发觉,手不仅冰凉还有些僵。她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轻轻叫了两声,然后手放在亲家鼻翼,良久都没察觉呼吸,收回手。忍着悲伤,含着泪的叫起了女婿:“快醒醒,你娘·····走了。”
睡梦里一下子被惊醒,冯轩这几天睡得都不怎么踏实,只要有一点的声响就会惊动。而今天,算是睡的最死的一次,也是因为守了这么多夜,确实乏了的缘故。不过他听见岳母叫他,说了那句话,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握住娘的手。
冰凉,僵硬。一丝凉意席卷心头,冯轩悲痛万分,痛到极了,好似呆住。就那样的握着,不说话,也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