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丰看她的样子不由露出笑意,又想起这几日的经历来。
那日送走了众人,他赶紧也换了身干净衣裳,洗了不知道已经洗过几遍的手,匆匆进了卧房。想象中应该面色苍白躺在那里的媳妇正红光满面地坐那儿冲自己乐。房里的味道都同平时无异,也没有迟遇安说的什么血腥气,到处干干净净的。两个娃儿小小两团并排躺着,都闭着眼睛睡着了。
方伯丰上去攥住灵素的手,也不晓得说什么好,顿了顿道:“方才大的这个的哭声,后街上恐怕都能听见了。”
灵素也笑:“我说他怎么这么大的声儿,谷大娘说声儿高才好呢!”
方伯丰紧了紧手,看看她道:“辛苦你了……”
灵素扬扬脸:“没事,没觉着怎么辛苦。”
方伯丰看看她红润的面庞,极精神一双眼睛,怎么都同自己从前背的那单子不一样呢?
再看两个娃儿,虽不算浓密却极黑亮的头发,小脸也没有红皱,头上也没见胎泥,这、这也同单子上说的大不相同。
灵素见他面上疑惑,便道:“谷大娘说娃儿大,所以瞧着好像日子也大些似的。”
方伯丰点点头,试着抱了下灵素:“都亏了你身子好,方才谷大夫说的时候,燕先生在边上一直叹呢。”又学了外头几人说的话,灵素乐起来。
那时外头三凤楼的送了头一回的月子餐点来,方伯丰从外头拿到堂屋里,正准备问灵素先吃什么。里头地方小,问了她好给她端进去吃。却见灵素从后头净房里走出来,看有食盒,嘴里说着:“楼里拿来的?这么快!”人就一屁股坐到了边上的条凳上,拿了筷子预备开吃了。
方伯丰赶紧道:“等等!这凳子是凉的,没铺垫子呢!不对,你怎么出来了,你现在可不能叫风吹着!……不、还有,你、你自己去、去解手了?……”
灵素看看他,一行去揭食盒的盖子,一行道:“是啊,这解手……还有不自己去的?……这让谁替啊……这会儿不用铺垫子吧,又不是冷天。”
方伯丰赶紧把燕先生单子上写的东西一条条念了许多出来,灵素拦着他道:“还是先吃吧,燕先生说了,这月子里可不兴吃凉的。”
方伯丰只好住了话头,伺候她吃饭。
照理这媳妇生了娃儿,男人就该分房睡去。方伯丰本来在西屋已经支了一张榻了,现在天热,倒也不受罪。可头天晚上他在那屋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就搬回卧房了。怎么的呢?他没听见娃儿哭声!这不对啊……虽灵素同旁的人也不太一样,生完娃儿,晚边就有奶水了。可这娃儿晚上不得醒几回?怎么没动静呢?别人当爹是被娃儿哭闹得睡不着觉,方伯丰是溜溜听了大半夜没听见自家娃哭声睡不着觉。
这一疑心,还容易胡思乱想。得了,还是一屋里睡着踏实点。反正屋里还有灵素生产时候睡的那张宽榻,他就在那上头睡了,叫她们娘儿仨睡八脚大床。
后来他发现是灵素太警醒了,娃儿刚一动弹,她就醒了,有时候给换尿布,有时候就抱起来喂奶,都比娃儿的反应还及时。娃儿不受罪啊,可不就不哭么。刚饿就吃上了,刚拉就换干净了,舒服。
他一边叹灵素的用心,另一边又担心灵素累着了。可这事儿他也帮不上忙,除了换尿布的时候赶紧给弄点温水、递块尿片什么的,喂奶是没自己什么事儿。这爹可不能白当,方伯丰挺珍惜这“受累”的机会,虽派不上大用场,尽量警醒点,能帮什么忙就帮一点也好。
他是不知道,他媳妇宁可他在隔壁睡得呼噜震天响。那样的话,她收拾个尿布什么的都不费劲啊,直接一动念,连娃儿身上沾的尿水都能干干净净收了,省得还得打水擦洗那么费劲还容易伤了娃儿皮肉。
是以等过了半个来月,司里通知他下个月上工时,灵素便把他劝去隔壁睡了。只说自己白日里还能补觉,他则该看看司里农务上的事情了,不用老围着她转,方伯丰只好从命。
方伯丰正出神想这几天的事儿,这里灵素也刚把一碗面吃了一半,里头就传出哭声来了。那细细嫩嫩的声儿一听就知道是闺女醒了,赶紧放下碗往里头抱她去。
头天也是,俩娃儿好好在里头睡着,灵素在外头吃饭,刚预备盛第三碗,里头就哭上了,也是她。幸好当时已经有奶水了,要不然依着谷大夫说的,娃儿刚生下来第二天才开奶,到时候若没奶水再抱去谁家吃两口,都没别的预备,可不得抓瞎了?且这娃儿别看个头比哥哥小了不少,那胃口一点都不输她哥的。也幸好是灵素,这奶水好像就没有不够的时候,要不然就这俩,寻常人喂一个都够呛。
灵素往里头走,方伯丰赶紧拿个碟子扣在碗上防它变凉了,然后也跟着往里去,嘴里还念着道:“你这娃儿,怎么老趁你娘吃东西的时候醒呢……”
第190章 满月
灵素喂完了闺女,方伯丰把儿子抱过来递给她道:“大儿乖,他也醒了,不哭不闹的,想是知道娘得先喂他妹妹。”灵素伸手接过儿子,方伯丰又把刚吃完奶的女儿抱过去。
先叫她趴在自己肩上,轻轻拍拍她的背,等她打出两个嗝来,才放下来两手横抱在怀里,笑着点点她脸蛋道,“咱们是姑娘家,怎么性子这么急呢。每次都是你哇哇哭,吃多了回奶的也是你。你看看你哥哥,跟你哥哥学学。”
小闺女睁着眼睛不晓得瞧什么东西,两只小手往上一举,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眼睛又合上睡过去了。
那边儿子也喂饱了,靠在娘怀里,眯着眼睛眼看着也快睡着了。这么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对坐着,方伯丰轻声对灵素道:“等明年就热闹了,十几个月就该会走了。”
灵素把怀里的儿子抱过去同闺女并着叫方伯丰看:“是不是我瞧错了,怎么几天功夫好似大了许多似的。”
方伯丰笑道:“没看错,老话都说娃儿是‘日长夜大’的,要不老睡着呢,想是长个头有些累人。”
灵素又道:“刚生下来谷大娘就说都是像你的多,怎么我瞧着都差不多呢?”
方伯丰赶紧安慰她:“那时候娃儿没睁眼睛呢,这眼睛都像你,又黑又亮,透着那么精神。”
灵素这才点头笑了:“就是,怎么说也是在我肚子里呆着的,也不能都像你啊。”
没过多久,俩都拉了。灵素取过两块干净尿布来在手里揉了几下,才轻手轻脚给他们换上。方伯丰把两块脏的直接拿去后头洗了。灵素瞧着他往出走,心里叹道:“你还是赶紧去上工吧,就不用费这个力气了。”她扔灵境里洗多快多省事儿啊。
晚边方伯丰还去西屋睡了,灵素松了口气。俩娃又醒来吃了回奶,拉的都叫她直接收灵境里了,转头取出来搁边上下盆里,只说刚好接到的就糊弄过去了。
夜深人静,散开神识探看两个娃儿。看着他们头顶的光团,灵素沉思起来。这光团她认得啊,就是之前她引灵成功的时候在她头顶两边飘着的那俩。最开始肉身种子发芽,也是从这俩光团往下放出细细的光丝开始的,在四五个月的时候,才一起进了宫胞。
等生出来之后,这光团就停在了头顶上。世人都知道这肉身要紧,却不晓得这肉身全靠上头这些光流牵在一处,若是那光团一走,这肉身也迟早要四散归尘的。
而自己同凡人的相异处,大约也都在这团光团上。若有一比,凡人的光团虽也有大小明暗之差,扩而言之大约如同烛火,而灵素头顶上那个可比作日头,想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这肉身是饿也饿不死病也病不死,原是这凝结不散的能量太大的缘故。
这么说来,这人的肉身壳子是迟早要没的,且这东西也不是判定此人究竟是不是人的根本。——你不能说一个人缺个胳膊少个腿就不是人了。可见这肉壳子不是顶要紧的,要紧的大概是上头这团光。毕竟这个壳子一散,下回转头再来,只这光团还是光团,旁的什么同这肉壳子相关、因这肉壳子而衍生出来的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可这光团子要怎么养呢?……灵素又想不明白了。
唉,这人的事情可一点都不比修道的事情好懂啊……
娃儿长得真是快,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
七娘同沈娘子相约来看灵素的时候,一人抱起一个来都直叹长得快。她们自己的都没带过来,如今都有三个多月大了,带过来怕闹腾,都留家里了。七娘是自己喂奶,沈娘子奶水一直不够,家里请了乳娘。这会儿见灵素喂两个都喂得十足十,又羡又叹道:“这人同人真是没法比啊!”
灵素神识探过沈娘子,晓得她那两道光流极细的,汤药能给加点力道也终究有限。且一旦哺乳了,这药汤子总是能不吃就不吃的,好在总算能请到帮忙的,不至于太亏了孩子。
七娘看看灵素道:“你这是生了没出月子的样儿?要说不是你生的都有人信!”
说着就伸手捏灵素胳膊,又把自己的伸过来道:“你摸摸,这肉都是松垮垮的,这都三四个月了,还这样,恐怕是长不回去了。我还当生过的都这样呢,怎么你就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