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看得入迷,都忘了迈步。边上过来一妇人,也伸着脖子一块儿看,一边看一边道:“这花毡子好看是好看,费劲不是?我还是乐意织毯子,就一人的事儿,省得同人合伙,谁使劲谁不使劲的,到时候反闹不开心。”
灵素回头一看,一个大眼睛小脸的小妇人站在她边上,身上穿着个灰塌塌的围裙,一手捏着一团绒毛,一手拿着个纺锤,一扯一转,一扯一转得正在纺线。灵素她没见过这个,之前在村里时一门心思要学做饭,倒见过人纺线,可人家用的是纺车。今儿可算开眼了。
那妇人哪里知道眼前这个是这般没见识的?!还同她说那花毡的事儿呢。
灵素听了几耳朵,捡要紧的问道:“您这纺线的也是棉花?”
那妇人奇怪得看灵素一眼:“什么棉花,这是羊毛啊!”
灵素“啊”了一声,神识不由自主往灵境里捡来的那堆羊毛上掠去。嘴里还问:“这、这棉花……呃不,这羊毛也能纺线啊?……”
那妇人更奇怪了,看看灵素道:“多新鲜呐!羊毛不能纺线,那毯子咋织出来的?!你哪儿来的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灵素忙笑道:“我、我老家西北边的,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好多事儿都不知道。”
那妇人皱纹:“不对啊,我听说西北边就是牛马羊最多呢,怎么你连纺线都不知道?”
灵素干笑:“哈,哈,我家还要往西还要往北,是个极冷极冷的山里头,哪里有羊,我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那妇人听说如此,面带同情道:“难怪了,啧啧,怪不容易的,逃荒来的吧?山上最不好过了,一不小心就旱,多下点雨就把屋子田地给冲咯!我们这儿也有山里逃难来的人。”
灵素不晓得这话怎么答,便转个头问:“那花毡子……也是羊毛做的?怎么那许多颜色,还挺好看的!”
妇人这会儿不嫌弃她没见识了,讲给她听道:“毡子就是拿羊毛擀出来的嘛!什么花的,哪有羊生成那样的,都成妖精了!这都是羊毛拿去染的颜色。要不然灰突突不好看不是。要我说来啊,都是懒的。你说织毛毯多费劲啊,这么一梭一线的,那花纹,真是织出来的!这个可不是容易了么,就要点热水,要点蛮劲儿!”
灵素又东拉西扯问了半天,大概知道了这羊毛的用法,那边几个人也把席子又解开了,一张花毡已经成了。白底上头红黄棕黑的花纹,很是好看。灵素看得心痒,上去问道:“这毡子得用多少羊毛啊?”
那人还以为她要打听价钱,忙道:“这是大毡子,用足了三十多斤底料的,上头的花料都不算了。”
灵素点点头:“这可够沉的。”
那妇人道:“你住在哪里?若是县里的,咱们给你送去也成。”
灵素一愣,晓得人家误会了,忙道:“我先打听打听,等天凉了再看。”
那人不由得失望,还道:“这还不算冷?闲钱经不住急事,如今买,这一大张,才合不到三贯钱,若真等冷了,这价钱可不够。”
灵素看那毡子足有六尺多长见方,看着很是着实,想想这才合不到三两银子,自己手里这几本书还得一两三,心又抽抽了。赶紧道:“唉,刚买了几本书,不凑手呢。”
里头有个妇人想是家里也有人在念书的,附和道:“这东西最贵了,不当吃不当喝的还!”
灵素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
闲话已毕,到了家里,哪里还坐得住?!给方伯丰热上饭,裹上斗篷就往山上去了。
做什么去的?自然是寻羊毛了!还有那山上的桕树籽儿也可收了。
到了山上,先去看桕树,此时桕叶如火,风过零落满地。山间人迹全无,那深红橙黄的叶儿落在地上铺成满地华章。枝头挑着的果子,如今也多裂开了,露出里头三头聚首的白色籽实来。那上头一层白的便是桕蜡,可以化了融做桕烛,比油灯可亮堂多了。
灵素一棵棵树过去,将所有籽实皆收入境中,才又想起来还有那么些蜡花呢!这阵子还真是忙得颠倒,只顾往处搜罗,倒来不及打理。
等把几处她自己记着的桕树籽都收了,才开始找起那几群尖脸弯角羊的踪迹来。她看那些占了老地盘的山羊,毛都糙糙的,恨不得自己就已经长成毡子了,实在不似早先那群尖脸绵羊般蓬蓬的一看就堆了好些毛。
幸好她神识过人,那些羊一路过去,也总要留些痕迹。她寻着跟着,忽然又突发奇想:“这山上的羊粪鸟粪也是极好的肥料啊,我要是能收些进去,不也便当?!”
她如今是知道种地需要肥力了,只可惜除了河底泥林间土,旁的她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夜香?就凭她同方伯丰两个,再怎么使劲儿吃,能攒下多少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脚下不停,又走一阵,就看着那群羊了。原来它们也往下去了,到了一处两山相连的山脊下头。此处恰似一个马鞍形,那整片草坡自东到西,中间还几道小小溪水,端得水草丰美的所在。
灵素心里暗赞一声:“好会找地方儿!”
此时天尚未到正午,这群羊就在东南边的草坡上三三两两或站或卧,好不惬意。身上明显有些堆块,却是没来得及脱下来的旧毛。
灵素嘿嘿一笑,手里多了把长齿梳子,就往最边上一只落单的大羊身上摸去。还没梳两下,那羊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跑了。灵素裹着斗篷在那里站着发愣:这是怎么了?不疼吧?
那羊心里还咆哮呢:“这是见了鬼了!啥玩儿在薅老子羊毛?!”可左看右看又没东西,真是忒吓人咧!
灵素又试了几回,都是如此,倒闹得羊群羊心惶惶,只当见鬼了。
垂头丧气收了东西,这可怎么办呢?现了身摁住一只梳?那到容易,只怕惊着了它们,往后更不好接近了。
想来想去,决定用神识试试。走到边上,散下神识去,发觉这羊底下新生出来的那层,一根根都跟被烫过似的,都带着无数曲曲,看着就暖和。只这些都长在上头呢,若要生薅下来,不得疼啊。而且把这些拿走了,人正主靠什么过冬?!
还有另一层已经从皮上分出来了,被新毛顶了出来,浮在上头,也老厚一层,只不怎么匀净。废话,容易掉的早让蹭完了不是!
灵素用神识将那羊身上的旧毛都裹住,一动心念,就收进了灵境。那羊只觉得身上一轻,左看右看又没有什么东西,身上也没觉得异样,便照旧趴那儿不动。
灵素一试得手,便依次行事起来。把之前那山谷里呆着的几群羊都挨个“梳”了个遍。这些羊如今并未迁往同一处,倒是每一群所在地方,都有些旁的羊群在,便也遭了“池鱼之殃”。
这一整日,便都耽误在了这个事儿上。等把最后一群的最后一只梳完,灵素收回神识,朝远处看看,自言自语嘀咕着:“要不要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羊群了?”
看看灵境里堆成山的羊毛,到底作罢了:“等明年天暖和了,我还来给你们梳旧毛,你们可别乱找地方蹭去了!”也不管有没有羊听她的,便顾自往回走。
为了追那两群羊,这会儿又到了一处平常没来过的地方。走了几步,就见这片山上自下往上好大一块地方全是一种数,里头几乎没什么杂树。上头的大,底下的略小些。只叫她疑心是有人在这里种的树林子!
这块地方似乎比另一头稍暖和些,这些树树叶将将开始变黄,地上已经落了一层果子。那些果子像个尖尖脸的美人头,上头还扣着个帽子。同甜槠也有些像,更像麻栎。
灵素因疑心有人种的树,便不敢露了踪迹,只在树枝间跳着走。走了许久,眼见着未有一点人迹。这才落了下来,刚下地,就听一声“呼哧……”
把灵素吓得一激灵,赶紧回头,却是几头野猪,正在吃地上落的那些果子。
灵素心里想着:“喔唷,你们还吃这些呢?这东西跟芋魁一样好吃?”
自己也捞了个起来,神识一看,没见什么稀奇光点,只淡淡一片白蒙蒙的。便嗑了一个尝,“呸,呸呸!”又苦又涩,扔了手里的半个,没好气地瞪那几头野猪一眼。野猪毫无所觉,还顾着自己低头猛吃。
灵素没好气地又往树枝上去,却发现了一个姆指头大小的茧挂在眼前的一根枝条上,边上两张叶子护着,若不是灵素这一蹦刚好落后头,还真不一定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