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不远处的荒地里有一头驴在吃草,邵云安抽出被王石井握着的手,卸下背上的背篓往地上用力一放,怒道:“石井哥,你把东西拿回家,我今天不搞臭王松枝的名声,我他妈的就不姓邵!”
王石井和李四婶还没反应过来,邵云安就冲到了那头驴跟前,在人家主人的呆愣中,他爬上毛驴,狠狠抽了下驴屁股。毛驴叫了一声,在邵云安的指挥下撒蹄子就跑。
“哎哎!那是我家的驴!”毛驴主人大叫地冲上去。
邵云安会骑马,所以骑驴也不在话下,只是毛驴没鞍,他骑得有点费劲。邵云安心中怒火熊熊。他看出来了,对待王家那些不要脸的人,他得让他们尝到一次狠的才行。王家之所以那么嚣张不就是他家有个学习好的读书人么。不管哪个时代,读书人的名声都最重要,王家人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他就要看看,王家的那个读书人是不是也这么不要脸!
“云安!云安!”李四婶急了,用力推王石井,“你快去追啊!”
王石井的面容紧绷,对李四婶说:“四婶,我先把东西放到你家,你把牛车借我。里正那边还麻烦你告诉他,云安去找松枝了。”
“唉唉,赶紧去吧,里正那边我去说!”李四婶在心里骂死了王老太一家。她帮着王石井把满满的两背篓东西拿到自己家。王杏和孙二江一听邵云安跑去找王松枝了,当即表示要跟王石井一起去。
王石井没推辞,驾着牛车就往县城的方向追,邵云安的反应同样吓了他一跳。可紧挨着,他心里又升起一股股复杂的情感。这原本是他应该解决的事情,邵云安的举动让他又一次感受到,他们是一家人。
里正家,王老太、王田岩和王郭招弟都气鼓鼓地等着。在王四婶和周婶把两个孩子送过来后,这三人也赖在里正家不走了。里正的婆娘赵刘氏是气的半死,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就这种人家还能出童生郎,简直没有天理。
族长王文和也被王老太哭着闹着喊了过来。王文和和里正赵正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里正是不得不碍着王枝松的童生郎身份,王文和则是出于全族的考量。在王松枝考上童生郎后,整个王氏宗族的命运也就跟他挂上了钩,往后王氏宗族是要举全族之力供王枝松科考的。王文和心里再烦王老太,也不能不考虑整个王氏的前途,所以再这件事上,王文和很为难。
两个孩子被赵刘氏带到了里屋。里正的大儿子和大儿媳都在堂屋坐着,里正的长孙刚从私塾回来,在里屋陪着奶奶和王青、王妮。里正的大儿子赵元德娶得就是一位男妻,是同宗的一位兄弟,叫赵河。通常,同宗之间是不通婚的,这赵河的父母没有生养,他是从母家那边抱养的儿子,入了赵氏族谱,却并不是真正的赵氏族人,所以这门亲也就结下了。
两口子只生育了一个儿子叫赵丛博,今年十岁,在县上的私塾读书。里正夫妻虽然不满意儿媳是个男的,又只生了一个孙子,但却十分疼爱这位长孙,对他也抱有很大的期望。
王四叔和王四婶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屋,王四叔看都没看族长与王老太三人,冲着里正就说:“里正,石井和云安回来了,云安去县学找松枝去了。”
王四叔的话一落,里正和王文和先愣住了,王老太也一时有点懵,王田岩傻傻的问:“他去找松枝作甚?”
王郭招弟扬着嗓子咋呼:“他去找松枝也没用!”
“糊涂!”王文和突然一声呵,王郭招弟吓得一屁股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里正的脸庞抖了抖,王四婶冷嘲热讽地说:“云安说他要去问问松枝,这件事该咋整。”她不会说邵云安要搞臭王枝松的名声。
王文和站起来就吼:“石井呢!咋不拦着他!”
王四婶说:“石井没拦住。云安抢了二狗子家的毛驴就往县上跑,石井借了我家的牛车和杏子、二江去追了。”
王文和指了指王四婶,转身就指向还没弄清楚严重程度的王老太:“你闹你闹嗷!今天松枝的名声要是被毁了,我看你怎么跟松枝交代!”说完,王文和就大步走了,他要赶紧安排人去拦住邵云安。
王老太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咋就毁了松枝的名声了?”
里正不耐烦地说:“你还不赶紧让田岩去追?!石井已经分家了。别说他卖块自己的石头,就是真有私房你现在也没理来闹!这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石井以后和本家再无半点关系!县学是什么地方?云安是个厉害的,他要闹到县学,里边儿的夫子、同窗会怎么看松枝?松枝的名声要是毁了,他连秀才都考不了!”
“啥?!”王老太先是一愣,然后就尖声叫:“我看他敢!”
“你看他敢不敢!”里正恨不能抽这死老太婆一巴掌。怎么都是本村的童生郎,里正也不管王老太这边了,赶紧让长子赵元德去追人。
里正此举让有恃无恐的王老太心慌了:“他,他真的敢去县学败坏松枝的名声?”
“你要不信就继续闹!”里正不理王老太了,对还搞不清状况的王田岩吼:“你和元德赶紧去追人!今儿这事儿弄不好松枝的前途就毁了!”王田岩六神无主地看看里正和亲娘,慌张地跑出去了。
族长这么说,里正也这么说,王老太终于怕了。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接着嚎哭起来:“这个丧门星!我王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门星!”
里正骂道:“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要不是你闹闹闹,哪有这些子事!石井也是你儿子,还是长子!他分家一粒米都没拿走,换点银子你还要跟他要!有你这么当娘的么!这事说到底也是你闹出来的!”
王老太撒泼:“他没拿我一粒米?他藏了那么多的私房一声不吭,全给了那个丧门星!他是当哥的,家里什么不花钱,松枝读书又要花多少钱,他不知道?!他自己不孝还不许我要了?!”
里正指指毫不悔改的王老太,气得说不出话来。赵刘氏从屋里出来,也气的不轻。这在他家里哭算什么事!
“田岩家的,你还不赶紧扶起你婆婆送她回去!等田岩他们回来到底是怎么个事再说。他们这闹了一天,我们一家子都还没吃饭呢!我孙子还饿着肚子呢!”
王郭招弟咕哝着:“还不是大哥做事不地道,这怎么能使闹呢。”
“赶紧先回去!”里正懒得跟这对不讲理的婆媳浪费口舌,挥手赶人。族长走了,王田岩也走了,王郭招弟也不敢在里正家撒泼,扶起王老太。
“里正,你要给我们做主啊!这样的媳妇我们王家不能要啊!”王老太哭天抹泪,还搞不清楚状况。
里正又挥挥手,赶人,并让自己的小儿媳妇儿把人送出去。里正的小儿媳和小儿子半推半搡地王家婆媳送出去了。
赵刘氏在她们出门后,骂:“她以为还是宋氏呢,想骂骂想打打。那邵云安说跟邵家绝亲就绝亲了。她要能让石井休了邵云安,她就是真本事!我就看看她能不能如愿!”
里正老婆非常讨厌王老太一家,甚至是厌恶。她和里正的两个儿子,赵元德、赵元庆都读过私塾,但都没考过童生试。王枝松被私塾的夫子夸赞了之后,王老太就没少明里暗里挤兑赵刘氏,处处显摆自己家儿子聪明,以后肯定是要当状元的人。后来赵元德娶了赵河,王老太又背地里笑话赵元德读书不成器,身为长子还娶了个男妻,王老太是非常看不上男妻的。
而这回王枝松考过童生试,王老太更是放言,往后村里还是得靠他们家松枝,里正家的两个儿子是没希望了,里正家正在读私塾的长孙恐怕也跟他爹一样没出息。作为母亲、作为奶奶,赵刘氏怎么能忍受别人这么挤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再加上王老太本身也不是个好的,又不会做人,赵刘氏每次看到王老太都像看到了苍蝇,膈应得很。
里正让妻子骂了几句解气,就让她去做饭,之后他才问一直在一旁不吭声的王四婶:“石井家的真去县学找松枝啦?”
“真的,我也不能骗您啊。”王四婶说:“云安一听王婆子来要石头,要银子,背篓一摔,都没回家,抢了二狗子家的驴就往县城去了,说要找松枝评理。”
里正深喘了口气,一屁股坐下,用力拍桌子:“这一个个每一个省心的!”
王四婶哼道:“本来也是大力家没理。这都分家了,人家卖什么得什么银子还惦记着。好像石井并不是他家儿子一样。他们逼走了宋氏,还想逼走云安吗?石井净身出户,没地没房,这点钱他们都要抢走,说破天去也是他们没理。我虽也是王氏族人,但也知道人要脸,树要皮。石井家的事里正你可不能偏袒大力家那头。”
王四叔也跟着说:“这回真是大力家做绝了。这分家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从此两边互不相干。这不能白纸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回头就不认了吧。那以后谁还信契书?松枝是读书人,难不能不懂这个理?”
“唉——”里正叹息一声,愁眉苦脸,他有他要顾及的地方,还是忍不住质疑:“这石井家的就真敢去县学?”
赵刘氏可气地说:“就应该去找!”
里正心烦气躁地说:“你个妇道人家别多嘴,做饭去!”
赵刘氏怒冲冲地出去了。有外人在,她不好跟当家的吵嘴。王枝松哪怕考上状元,对他们赵家又有什么好处。这一有事,王老太就搬出王文和,明摆着是给她家当家的施压。赵刘氏怎么也是里正的婆娘,怎么愿意别人时不时压自己的男人一头。
县学,对庄户人家是高不可攀、地位堪比衙门的禁地,绝对不敢随意去触碰。就是里正都不相信邵云安会真有那么大胆去县学找王枝松。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心里犯嘀咕,包括王四婶和王四叔,就是先前离开的王文和也不相信。之所以派人去追,也不过是做个表态,也是找个台阶给邵云安下,再趁机吓唬吓唬王老太,让她能安生点。众人有众人的心思,他们又哪里能想到,邵云安还真敢闯县学。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哪有不能进的学校,哪怕是等同于大学的贡院、京师的国子监,他也敢闯。
里正的二儿子赵元庆在一旁说:“敢不敢也得等把人追回来再说。松枝那边爹也应该让王族长去说说,不能总任着王老婶胡闹。”王老太姓朱,忌讳别人叫王朱氏,久了,村里人也就不叫她的姓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