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无盐为后 莫问 3167 字 11天前

“这是一整个丽景轩住的秀女?”李太后听崔尚宫报幕时也有留意,难得的开声道,“谁的好点子,竟是一个都没落下。”

秀女回头去见站在做末的王容与,王容与暗想自己也未曾与她人通过气,这个时候说不是自己反而不美,只能低头移步上前,福身回话,“是小女一点不成计算的点子。”

“后宫女子要团结和睦,你做的很好。”李太后说。

“谢太后谬赞。”王容与低头说。

“朕早就好奇你手里拎着的东西,不知为何物?”朱翊钧问,原还担心王容与上不上场,结果只见她手里拎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端坐场侧,面色肃穆正经,时不时抬手敲击一下,仿佛她击打的是多重要的一下,虽然那音也不见得洪亮优美。

先下圣母太后都夸赞她,显然用不上朱翊钧担心,他就好奇,王容与的脑袋瓜子里怎么装的这么多稀奇点子。

“回陛下,此物叫做三角铃。”王容与说。

“朕从未见过此物,它有何用?”朱翊钧问,“说详细一点,非得朕一句一句问吗?”

“陛下。”李太后轻声提醒,朱翊钧此话对初次问询的秀女太过严厉,有失君上气度。

王容与低头翻个白眼,只能徐徐道来。“三角铃取银管弯曲成三角等边,再另以银管击之,可发出银铃般的颤音,与乐章中焕发不一样的华彩。”

“呈上来朕瞧瞧。”朱翊钧说。

冯尚忙不迭走下去接过王容与手里的三角铃,在他干爷爷的交涉下,陛下还是让他出来伺奉了,这个时候第一要讨巧卖乖。冯尚把三角铃教给他干爷爷冯保,冯保再面呈陛下。

冯保是个掌权太监,面上无须却自有威严,便是面对陛下也只有尊敬并无畏惧,眼下递了三角铃给陛下,还能笑说,“奴婢也从未见过这等稀奇玩意呢?”

朱翊钧自己举银管敲打着,不由对王容与笑说,“这东西敲着还没正经银铃的声音大,朕瞧着你就是故意拿这个来糊弄吧?”

此言诛心,王容与不得不跪下回话,“小女自幼在家中惫懒无识,才艺有缺,实在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可以敬献御前。陛下觉得此物敷衍,却是小女能想到最好的了。没成想还是贻笑御前,小女实在无颜侍奉陛下。”

“没有那么严重。”李太后说,“你想的好点子,把大家都展示出来,却只你自己一个人不显山不露水的。”

“太后说的小女惭愧。”王容与紧紧趴地的说。

“王芷溪是你妹妹,她技艺超群,你却说你什么都不会?难道你们母亲厚此薄彼只教一个,另一个却不管教吗?”陈太后问。

王芷溪闻言也出列跪下,盈盈美目泪道,“母亲一生都将一视同仁刻在心间,便真有厚此薄彼也是厚姐姐轻我,实在担不起这样的指责。”

“许是她真的对乐舞没什么兴趣吧。看她身形僵硬的,许是学不来,没这个天分。”朱翊钧有心想给王容与解围,他原想说王容与对乐舞没天分,但是与书法上颇有造诣,这人哪能什么都会呢。

“王氏长女,那你是母亲不教呢,还是你真的惫懒不学?”陈太后问。

王容与咬牙,“是小女天资愚钝,总也学不会就没有再学了。”

“姐姐。”王芷溪看她,“虽然姐姐觉得自己习的才艺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但姐姐也不能欺瞒陛下和两位太后娘娘啊。”

“家中聘有乐师两名,一名教我抚琴,一名教姐姐,是自小学的,到进宫才停的课。”王芷溪说,“只是姐姐喜好的乐器与旁人不同,我只听母亲说过担心姐姐学习的乐器会被人笑话,但是姐姐一意要学,母亲只能应允。”

“王氏长女,哀家再问你一遍,你可会乐器?”陈太后问。

“小女知罪。”王容与心中长叹,我不想着出风头,你非拱我干什么,你我同出一门,我欺君你有什么好处,简直是个榆木脑袋,但是此时已经多说无益。王容与可怜兮兮的抬头对陈太后道,“琴筝笛箫琵琶这类闺阁女子常学的乐器小女当真是一窍不通,只幼年听闻过二胡的声音,便着了魔的要学,母亲拗不过我请来乐师相教。可惜小女资质驽钝,学了好些年,如今也就比锯木头好些,实在不敢说自己会乐器啊。”

“二胡?”朱翊钧嗤笑出声,手中原是捧着茶盏,现在笑的捧不稳,冯保忙上前接过朱翊钧手里的茶盏,不让朱翊钧失手笑翻了茶盏玷污了衣物。

两宫太后闻听胡琴也难掩惊讶之色,陈太后捂嘴笑道,“不怪你,不怪你,要是哀家学了二胡,也是要羞于人说。”

李太后看她,“怎么就非要学二胡呢?好好的姑娘家。”二胡常用与民间婚嫁丧娶,或与勾栏地配胡舞用,女乐师学二胡的都少,何况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当真是出阁了。

王容与面有赧色,只低头不说话。

周围妃嫔秀女也有交头接耳,王芷溪低头,眼睛闪过一丝得色,她知道王容与不说自己会乐器的原因,但她就要说出来,让她贻笑大方。

“张成,去,拿一把二胡给王姑娘,朕想听听。”朱翊钧笑着说。

“陛下。”王容与再次伏身,“小女惶恐,实在怕有污圣听。”

“无妨,锯木头朕也未曾听过,只是你,可不要特意锯木头来给朕听。”朱翊钧颇有深意的说。

张成很快就拿来一把红花梨蒙蟒蛇皮的二胡,“姑娘先试着用用可称手,奴已经让教坊司快马加鞭的回去拿二胡来供姑娘选择。”

“这把就顶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大家,还要用名器不成。”王容与说,“有劳公公了。”

二胡要坐着拉,刘静知机递上一个小几上来,王容与回头对她笑着感谢,整理衣物坐下,二胡架在左腿根部贴小腹处,说是锯木头的水平,显然是自谦,王容与既喜爱二胡,怎么会潦草学之,就像书房,王容与一手字又焉能说不是经年累月练习得来。

王容与喜爱二胡,是喜爱二胡琴声中带的沧桑,辽阔,仿佛自带人生三味,回味无穷。二胡声喜庆与悲伤是极与极,在御前又不能拉太过悲伤的曲子,王容与沉思片刻,便选定了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原也是一首筝曲,筝曲自然是花团锦簇,二胡来拉,则真真是离人心思。

王容与投入其中,仿佛此刻站在江边思乡而不得归的人是她,这场景越热闹,这花越好,这夜越好,她越是凄苦,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二胡声感染力极强,等到耳听有人嘤嘤哭声,王容与连忙收敛心神,匆匆拉两小段就结尾,“二胡声凄,不和琴音相合,显的有些单薄难入耳。”

陈太后看她,“好孩子,原来你真是有高风亮节。乐以情动人,你有如此造诣,就是二胡,旁人也笑不得你,只能称赞你。”

“小女惶恐。”王容与低头说。

“陛下,这也该赏呢。”李太后对朱翊钧说。

“朕才不赏她呢。”朱翊钧说。“拉的一手好二胡,却用这个。”朱翊钧拎着三角铃说,“却用这个来糊弄朕。”

“琴箫合奏,这二胡搁在里面不搭,她也是为大局着想,陛下缘何怪她?”李太后说,“而且春日宴这样的机会,她不想着展示自己,却想着怎么帮助同殿秀女,这份胸襟便值得嘉奖。”

“陛下取妇,首重女德。”李太后说。

朱翊钧挠挠耳朵,他心里是真的觉得王容与敷衍他,觉着有些委屈,别人都抢着在陛下面前展示,就你高风亮节,就你重名利。但他也就这么一说,真要惩罚王容与他也没想过,只是被逼着奖励王容与,他又不开心。

要不怎么说皇帝心,海底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