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维庭却很坚定,“我说不用去就不用去了,她刚好要跟dr.walter一起到东部去公干,等他们回来再说。”
乔叶搞不懂他的用意,又觉得他好像话只说了一半,心不由提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或者……”
“你不要乱想。”贺维庭适时打住她的话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急在这一时。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先做个基本的身体检查,余下的等我眼睛完全康复之后再做。”
到那时候,他想了解清楚的事实应该都差不多有反馈的消息了。
乔叶没有异议,她的身体状况如何确实也影响到她下一步的决定。也许是出于贺维庭的特别要求,医生在为她做妇科检查的时候非常仔细,但也一直眉头紧锁。
“miss乔,你上回经期是哪天?”医生在办公室前坐下来,问了她几个详细的问题。她看到他在卵巢检查那一栏打了问号。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紧,一一回答之后才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噢,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怀疑你右侧卵巢有囊肿,具体的情况还要再做次超声波的检查才能确定。”
乔叶如坠冰窟,就算她有准备可能要与这家族遗传的疾病抗争,也没想到死神的邀请会来得如此之快。
医生又再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再听进去,她自己也是医生,有很多东西她自己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是怎么走出诊室的,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浑浑噩噩的,还是走到了贺维庭病房的门外。
他很快就要出院了,他的眼睛已经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人的轮廓,再过一段日子,就能恢复大半的视力。也许还是要戴眼镜,但他分明戴上眼镜也十分斯文好看。只是抗排异的药,怕是要吃上一辈子了,他向来不是一个配合用药的好病人,假如她不在身边,他能不能记得按时吃药?
她推门进去,他还在睡,耳朵里还插着耳机。他最近非常放松,经常听着音乐或广播就睡过去,睡颜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此刻与他离得这样近,却已经想的那样远,她就知道她没有这样的好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不能奢望太多。
她为他收好耳机和ipod,握住他的手,垂眸贪看他的模样,忘了坐下竟然就一直在那儿站着,直到双腿都麻木了才缓缓松开手。
眼睛干涩发红,脸上却是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终于也学会了像一个少年那样去爱,却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克制。
她走到医院外面,天空依旧萧瑟,霓虹华灯都被冰雪裹住,雪还没有融掉,春天还没有来。她站在一棵树下,终于失声痛哭,眼泪像关不住的闸门,引得路上的人频频侧目,许多人都关切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她只是摇头,他们帮不了她,谁都帮不了她,或许这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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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
多雨且从不断流的马拉河从东非草原横亘而过,马赛人的牧铃唤醒这片土地上沉睡的一切。
乔叶起得很早,出门碰上苏苡,“早。”
苏苡讶然,“你还真是精神饱满,都不见你睡懒觉!我要是你,先睡它个三天三夜再说。”
乔叶笑,“你是这酒店的老板娘,你要是真想睡懒觉,没人敢叫你起来。”
“哎,劳碌命,还不是跟你一样。”
“嗯,习惯了。”
她之前在前线的治疗中心工作,每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起,等所有住院治疗的病人都睡下了才睡,每天接待当地的病患和政府临时送来的病人,并且几乎每天都面临传染病人死亡的病例,最少的时候也有一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这种生理上和情感上都超负荷运转的工作竟然也坦然地坚持了两个多月。
然后她结束派遣任务,到隆廷在东非的第一家酒店,他们的后勤部门里需要一位专业的医生,苏苡第一个就想到了她。
她的工作内容不多,也不复杂,因为曾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工作的经历,让当地的马赛人对她也非常友善。
闲暇的时候,她也打开邮箱,以贺维庭命名的那个文件夹里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封措辞激烈的邮件之外,再也没有新的邮件。
“你有什么打算?”苏苡不知怎么找到她坐在这里,出现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她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体现在没有任何问题了,为什么不直接回去找他?”苏苡很清楚她的状况,前不久msf的任务结束时乔叶刚做过详细的身体检查,曾经困扰过她的那些问题,不管是疟疾还是卵巢疾病,都已不复存在。
她和乔叶都是医生,生理性的卵巢囊肿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自行消失,当时乔叶没有做超声波和进一步检查就直接到非洲来了,其实是虚惊一场。
何况……
“我想他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吧?我们本来就不该相遇的,那样糟糕的开始,糟糕的过程,然后是这样糟糕的结局……还好,他眼睛复明了,总算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苏苡看着她,“你还介意你的身世?”
乔叶摇摇头,“开始是有点难以接受,现在已经想通了。”
派遣任务快结束的时候,她收到一封来自苏城的信件,是沈念眉寄来的,竟然是一份dna检验结果。
她这才明白,原来她不是乔凤颜和叶炳的女儿,她与念眉一样,都是由乔凤颜抱养的孤儿。不同的是念眉六岁才遇上乔凤颜,而她是在襁褓之中就被抱养的。
乔凤颜确实与叶炳有过一个女儿,出生不足月便夭折了,于是她抱养了被生生父母遗弃的乔叶,当作自己的孩子向叶炳邀功。
自此,从小到大的许许多多疑问和不甘都似乎有了答案。
其实乔凤颜从亲生女儿死去的那一刻起就疯了,叶炳当然不可能让一个疯子带着一个野种进叶家的门,所以他才那么抗拒,对所谓的女儿不冷不热。
叶朝晖那天去医院跟贺维庭说的,也就是这样一个事实。
乔叶捧着那样一份报告,坐在非洲的旷野上,不知该悲哀,还是欣喜。不过她没有哭,这辈子最后一点眼泪仿佛已经在加拿大决定再次离开贺维庭的时候流尽了。
她还是不后悔,甚至感到庆幸有这份工作,让她不用面对外来的情绪和意见,独自就把这份意外慢慢消化掉了。